沈瑜在经历了精神打击后,神情恍惚地回到教室,连同桌张亮跟他说话他都没听见。
张亮不解:“这人怎么变得比我还傻了?”
沈瑜保持这个状态一直到晚上放学,在路上骑车都心不在焉。在一个小路口,只听突然“吱——!”的一声急刹车,一辆出租车在他身前堪堪停住,差点就撞到了他。
“啊!”沈瑜吓了一跳,如梦方醒。
司机是个中年汉子,刚探头想骂,就愣住了:“大侄子?”
沈瑜定了定神,这个司机正是自已的小叔。他小叔从小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吃喝瓢赌,三十多才结婚,没几年就打老婆,之后就离婚了,自已带着沈瑜妹妹过,一直以开出租为生。
沈瑜家看不起他,他也看不起沈瑜家,用他的话说就是:“我大哥当年是牛比,车间主任,那又怎样?不也下岗了吗?现在卖个烤地瓜,比我开出租强多少?我嫂子就是个售货员,我那侄子聪明劲也没用在正地方,将来也是个出大力的,一家人挣那点工资都不够花的,他家凭啥看不起我?”
两家平时不怎么来往,结果在这还能碰上。小城市就是这么小,出个门遇见个把熟人很正常。
“你特么找死啊?走路不看车?”小叔见是沈瑜,毫不留情面地把刚才憋住的国骂喷了出来,然后一脚油门扬长而去。
车走了,沈瑜才反应过来:“不应该是车让人吗?你回来!玛德,每次吵架都是吵完了才想起来该怎么反击。”
小美笑道:{以后就可以让我帮忙了,想输出什么我都可以即时同步给你。}
【这功能倒是不错。行,看来以后我就是嘴强王者了。】这时沈瑜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于是把车子蹬得飞快,朝家奔去。
沈瑜家在城内一片老小区内,是20年前沈瑜爸的厂子分的房。
他们这小区大部分还是木质窗,冬凉夏热,外墙也斑驳一片,墙皮脱落得跟牛皮癣似的,楼与楼之间近得不用望远镜都能看见对面在干嘛。
沈瑜爸本来想换房子,结果却前年下岗了,没办法只好在街上摆摊卖烤地瓜,沈瑜妈是售货员,也赚得不多,算了一下买不起新房,就只好在这个老破房子里继续窝着了。
爸妈见沈瑜回来,便支起桌准备开饭。
沈瑜见到他爸,不禁热泪盈眶:“爸!”
在前世,沈瑜刚上高塾二年级时,他爸便因中风去世了。沈瑜爸操劳了半辈子,却没有享到什么福,沈瑜一直深深自责。这一世,他再见到活着的爸爸,不禁百感交集,想多珍惜一下在一起的时光。
沈瑜爸愣住了:“咋了?”
“没事……见到你真好。”沈瑜笑了笑。
“这孩子,一惊一乍的。”沈瑜爸笑道,“赶紧吃饭吧。”
“哎。”
桌上三人无言,各吃各的。沈瑜找各种话题让他爸说话,却被他妈训斥道:“吃饭就吃饭,别说话!”沈瑜叹了口气,自从他爸下岗后,他家就失去了幸福、和谐这种东西。
他忽然想起今天老师让买练习册,便跟妈开口说道:“妈,老师让买练习册……”
沈瑜妈脸色一变,问道:“多少钱?”
沈瑜想了想:“数理化三本,50。”
沈瑜妈听罢,没有说话,端起碗开始使劲扒拉饭。沈瑜看了看他爸,他爸低下头去。沈瑜又转过来看了看他妈。
只见沈瑜妈三两下扒拉完最后一口饭,“咣”地把碗往桌上一宕:“一天天就知道要钱!买那些书有什么用?买回来那些题你做了吗?”沈瑜妈越说越来气:“我挣点钱容易吗?你考试考那个熊样,我供你上学干嘛?趁早别念了算了!”
沈瑜不禁暗暗庆幸,还没告诉她自已化学就考了9分,不然恐怕连饭都没得吃了。
“你跟你老师说,我不买了!”沈瑜妈气鼓鼓地端碗走进厨房,然后就听见一阵叮咣的锅碗瓢盆交响曲。
“不买就算了。”沈瑜倒是无所谓,反正自已正好也不愿做题。
沈瑜爸开口道:“吃完饭跟我卖烤地瓜去吧,我今天胳膊有点疼,你在旁边帮帮忙。”沈瑜想,闲着也是闲着,便答应了。
吃完饭,沈瑜推着装着烤地瓜炉子的小三轮,和他爸走在路上。
沈瑜关切地问道:“爸,胳膊怎么啦?是不是风湿犯了?”
沈瑜爸笑笑:“没事,骗你的。这不是为了拉你出来嘛。”
沈瑜奇怪道:“让我出来?干嘛?”
沈瑜爸停住脚步,做贼心虚似的四周看了看,坐到马路牙子上,脱下鞋子,从鞋垫底下抽出一叠零钱,数出50,递给沈瑜:“唉,儿啊,爸妈挣钱是不容易,但是学习这个事,该花的钱还是得花……爸也不求你能考上一流二流,你考个三流、专院也行啊,总比什么也考不上,连个文凭都没有强吧。”
沈瑜呆住了,他没想到他爸靠卖烤地瓜还能攒下私房钱!一个烤地瓜才能攒几个钱,但是他面对儿子学习上的需要,竟然能毫不犹豫地拿出50块!
50块虽然对有工作的人来说不多,但是他爸是下岗职工啊,这得卖多少烤地瓜才能攒出来?!人道父爱如山,虽然默默无言,但却坚实可靠,总是在最需要的时候给予最有力的支持。
沈瑜不禁鼻子一酸,眼泪打湿了眼眶,颤声说道:“爸,这钱你留着吧,练习册我不买。”
沈瑜爸把钱塞到沈瑜手里:“这孩子,怎么不听话呢?让你拿着就拿着。爸虽说运气不好赶上下岗了,但是爸还没老,正是能干的时候。现在这个季节能差一点,冬天卖烤地瓜,赚得跟我上班时差不多呢。”
沈瑜“哇”地一声哭出来,扑到爸爸怀里:“爸……”
沈瑜爸有点纳闷,这孩子平时没这么多愁善感啊?今天这是怎么了?他拍拍沈瑜的后背,柔声说道:“儿啊,你没事吧?是不是在学校受什么委屈了?”
沈瑜几乎要哭抽:“爸,我没事,我、我只是对不起你……”
沈瑜爸以为他说的是学习的事,不禁拍着他的后背安慰道:“没事,这不才一年级嘛,还有两年呢,你好好学,我就不信咱老沈家还能出不了一个大学士!”
父子俩相拥在一起,夕阳温情地把天边最后一抹晚霞披在他们身上,久久不愿褪色。
沈瑜又哭了一阵子,整理了一下情绪,吸着鼻涕收起钱,哽咽道:“爸,我得跟你说个事……”
沈瑜爸笑道:“又啥事啊,说吧。”
沈瑜苦笑道:“你这个钱,太熏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