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芸
毓庆宫
“何玉柱,叫柳芸进来。”胤礽坐在棋盘前打着棋谱,冷不丁的冒出这么一句。
“奴才这就去。”太子在书房的时候一向不喜人多,故此偌大的厢房只有何玉柱一人在伺候。
柳芸是两年前被分配来毓庆宫的,是关外一个没落宗室名下的包衣,父母双亡,只有一个妹妹跟她相依为命,曾经在慈宁宫侍弄过茶水,在康熙将她调来胤礽这儿后,何玉柱就让她在茶水房做事,只是偶尔在胤礽面前露个脸。
何玉柱来到茶水房,当然,他不可能直接在多人面前直言太子爷要见柳芸,只听他问:“静瑶呢?”净遥是茶水间的管事姑姑。
“你忘了,净瑶姑姑今儿不舒服,说是让柳芸替了她今晚的值夜,这事我还问过你的。可是太子爷有吩咐?”茶水间的一名丫头笑着说道。
“也没什么大事,不过主子晚上吃了些上火的炸春卷儿,这不,让我拿些蜂蜜水回去。”何玉柱表现出一副原来如此,难怪看不到净瑶的表情。
“那简单,让柳芸兑些蜂蜜水给主子送去吧。”刚才说话的那个丫头继续说道,柳芸在茶水房里也算说得上话,再说今晚是她当值,让她送蜂蜜水给主子也是理所当然。
“我现在就去准备,何玉柱你稍等一会儿。”柳芸笑着让何玉柱稍等,便从壁橱里熟练地找出一个白色瓷瓶,打开盖子,一股清香的味儿隐隐飘浮空气中。柳芸拿出一个海棠点翠连纹盖碗,倒了些开水和温水,摸了摸碗边,觉得温度差不多了,才舀了两勺半的蜂蜜兑进水中,轻轻搅了几下再盖好。
柳芸将盖碗放在托盘上,笑了笑,说道:“可以了,我们走吧,别让主子久等了。”
何玉柱在前面带着,心里明白太子爷应该是有“事情”交待柳芸去做,他开始盘算着编些什么理由让书房外的两个小太监暂时离开一下。
来到书房前,何玉柱示意柳芸进去,然后找了个借口支开了两名小太监,自已就站在房门口守着。
柳芸觉得有些奇怪,照以往太子爷的习惯来看,奴才们有事只能在书房外禀报,或者有递东西的也只能让何玉柱送进去。怎么今儿个何玉柱却让她自已进去?
“奴婢给太子爷请安。”柳芸端着托盘稳稳地垂目行礼,并没有四处张望。
“起吧。”胤礽神情苦恼地放下一枚黑子——真不愧是最难学的围棋,他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要走这一着?
“谢太子爷。”柳芸将海棠点翠连纹盖碗放在桌子上,便准备退下。
胤礽放下棋谱,端起蜂蜜水轻轻地抿了一口,叫道:“柳芸。”
“奴婢在。”
“明天是四阿哥的生辰,你替我送些东西过去承乾宫。”胤礽一口气喝完碗里的蜂蜜水,又拿起棋谱继续研究。
承乾宫是佟皇贵妃的住处,明天又是四阿哥的生辰,那些东西自然是太子送给弟弟生辰的礼物。
柳芸全身一颤,不敢抬头,只能答应。
“还有,我要知道德妃的送礼名单和皇贵妃的态度。”胤礽捻起一粒白子,“啪”地落在左边的挂位。
“是,奴婢遵命。”柳芸低下头,声音依然沉稳,只有微微晃动的托盘显示出了她的震惊。
“要送去承乾宫的东西何玉柱已备下。柳芸,你是一个聪明人,但是孤不喜欢一个不能帮助孤的聪明人。”胤礽淡淡地说完这句话,就挥手让她退下,整个说话过程中胤礽都没有抬过头。
“奴婢……明白。”
回到茶水间后,柳芸的手心一直都是冰凉的。她心里清楚——这件事她完全没有拒绝的余地,太子想让一个名不经传的小宫女消失在宫里实在是太简单了。只是,若真做了这件事,以后无论好歹,她的生死荣辱就真的是和太子爷连在一起,再也没有退路。
想起家里的妹妹,柳芸知道她根本没有第二个选择。
第二天,柳芸接到净瑶的通知,惇本殿的一名宫女前两天得了急症被送出宫,太子爷身边缺了个宫女,正好将她调过去内殿侍候。
茶水房里的其他宫女太监听到这个消息,忙笑着恭喜柳芸,不过语气里或多或少都有些酸味。柳芸对此只是笑笑,没多说什么,在交接好手上的工作后,她便回房收拾自已的私人物品。
到了内殿,太子正被人伺候着起床。
“主子,柳芸来了,正在殿外候着。”凌氏——太子的奶娘正在帮着小主子穿衣,瞧着太子的脸色还可以,就索性将柳芸来的事报给太子听。
“让她进来。”胤礽伸直双手让凌氏帮他穿上外衣,“凌嬷嬷,你让人备些绿豆百合甜汤,让他们不要弄得太甜,”
“奴婢知道了,会安排下去的。”凌氏利索地应下了,知道这是小主子下学回来后要吃的。
柳芸走进殿内,朝胤礽跪下磕了个头,说道:“奴婢柳芸叩见主子,给主子请安。”
“起来吧。这内殿的宫女都归凌嬷嬷管,你听她吩咐就是了。”胤礽暗暗点了点头,果然是个聪明的女子,不枉他观察了这么久。
“是。”柳芸起身后,并没有退下,只是静静地站在角落。
凌氏暗地里留意着,对柳芸的举止还算满意。
穿戴好后,胤礽在众人的恭送下照旧去无逸斋上课,其他奴才在主子走后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
这时,柳芸上前,对凌氏福身行了个半礼:“柳芸见过凌嬷嬷。”
“恩。”凌氏是太子的奶娘,在毓庆宫还算得上有身份的,也就不闪不躲的受了柳芸的半礼。
“既然是净瑶向我荐了你,她的眼力我还是信得过的。到了太子爷身边,你就好好侍候着。太子爷不是那种随便作贱人的主子,只要你好好做事,主子不会亏待你的。”凌氏也没有多加刁难,照常例说了几句便让柳芸去侧殿帮忙。
“是。”柳芸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心里却还是愣了一下,没想到净瑶居然是……不过柳芸仔细一想觉得并不让人意外,照太子殿下谨慎的性格,不是知根知底的人怎么会让净瑶掌管入口的茶水。
不短的时间内,柳芸想起太子都会感到全身一阵冰冷——从出生起就被皇上宠在蜜罐里的太子殿下,怎么会有这么点滴不漏、让人退无可退到只能接受的算计心思……
“拿箭来!”胤礽用袖口抹了抹流到眼睫毛的汗水,让丰宁再多拿些箭过来。
今天师傅布置的练习早就已经完成,不过胤礽还是没有停下来休息的打算。丰宁无法,只得跑去场外让人再搬些箭过来。
胤礽喝了口水,头顶上的太阳正散发着可以将人考熟的热度和光度,已经有奴才将十米开外的箭靶推到他面前。看着上面的坑坑洼洼,胤礽算了算,射中的箭只有七成,而且大多数都在外围,看来练习量还得再调整。除了骑马,射箭可是另一项重要的保命技能。(YY乱入,胤礽语:这什么破时代,连把枪都没有,只有那种发一次子弹的所谓火铳,不然我用得着这么辛苦吗?)
“太子爷,这天气实在是热得紧,您要不要先歇一会?”丰宁看了看头顶的太阳,讨好地问着胤礽。
“不用。”胤礽想都没想就一口拒绝了,随手拿起一只箭又开始射起来。
丰宁嘴角抽了抽,只得继续陪着自家主子做日光浴。
练了有一刻钟,胤礽放下手中的小弓,转了转有些僵硬的脖子,不经意地看到丰宁的脸上有一些不正常的红晕。
胤礽看着丰宁好几秒,问道:“你脸怎么了?”
丰宁愣了愣,抬起左手摸了摸,脸上顿时传来一片刺痛感,他吱吱唔唔地答道:“呃,回太子爷的话,想是日头有些毒辣,恩,那个……”
胤礽皱了皱眉,看来是晒伤了。
“行了,这里不用你陪着,换达玛罕过来。”说完,胤礽转过身,继续练习。
“是。”丰宁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找了达玛罕过来换他。
将旁边的箭全部射完后,胤礽看了看箭靶,还是觉得成绩不尽人意,不过今天的练习量确实有些过了。胤礽自然明白欲速则不达的道理,于是让奴才们收拾教场,他则回到屋里休息,一会儿还要练习近身格斗呢。
“皇上说了,九月份要到木兰围场秋弥。图雅哈,巴禄,到时候你们也跟着去吧,回来给我说一下草原上的热闹。”正闭着眼休歇的胤礽想起前几天请安时太皇太后说过的话,便准备让他的两个伴读也跟着出去开拓一下眼界,别总是拘在宫中。
只要是男孩子,就没有不向往那种豪气冲天、气势磅礴的大场面。
“奴才谢太子爷恩典。”图雅哈闻言大喜,忙站起身谢过胤礽。
巴禄跟着谢过胤礽后,有些踌躇地问道:“太子爷,皇上那边……”
木兰秋弥,每年都会在初秋季节举行,除蒙古各部亲王亲自带领族内勇士前来参加外,不少皇亲国戚、满族亲贵也会被皇上点名陪驾。凭图雅哈和巴禄的家世,自然年年都有他家的份,只是他们身为太子伴读,只要太子没有到去围场的年龄,他们也只能跟着太子留在宫中。
“皇上那里我已经说了,你们回去之后让家人准备一下吧。”胤礽睁开眼,看了一眼巴禄,“听说有不少蒙古亲王也会到场。”
“奴才知道了,奴才一定会眼都不眨一下地看完全部比赛,等回来后再细细说与主子。”巴禄有些兴奋地答道。
“还算是个有心的,不枉我在皇上那里为你说话。”胤礽一挑眉,心情显得还算不错。
对于每年一次的木兰围猎,胤礽还真提不起什么兴趣。倒不是说他是一个动物保护者,只是胤礽觉得因为政治因素而对其他物种进行杀戮确实不是一个值得骄傲的行为。英国的“圈地运动”好歹还促进了封建王朝的瓦解,也算是加快社会进程。但是木兰秋弥,胤礽横看竖看,发现除了浪费国库外还真找不出什么潜在的益处。难道蒙古会因为每年的围猎而俯首听命?若是的话,康熙就不会被准葛尔的不定期侵略弄得焦头烂额了。
等到屋里只有胤礽和哈图雅时,胤礽示意图雅哈上前,低声说道:“大阿哥这次也会跟着去木兰,你留意一下跟他走得比较近的同龄人。”
不等图雅哈回答,胤礽站起身,舒展一下身体,“走吧,一会儿已经安排了你跟我对打。”
“奴才知道。”图雅哈跟在胤礽身后,回答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屋外的人听到。
毓庆宫
胤礽正捧着一本《水经》看得津津有味——因水以证地,即地以存古,这本书算得上是中国最早描述水流支域的专著。
柳芸送上一碗冰镇绿豆百合甜汤,动作轻盈纯熟。
“今天见到四阿哥了?”胤礽放下书,喝了一口——恩,这回的甜度刚刚好。
“回主子的话,见到了。”柳芸在心里琢磨了一下说词,小心地回道:“德妃娘娘送给四阿哥一只百福如意锁,一匹云绡绢纱,一匹白色锦锻,几只玉雕的小玩意,还有一个蓝色荷包,上面绣有一副观音图。皇贵妃娘娘让人收起百福如意锁和荷包,只将其他的东西给四阿哥送去。”
胤礽不置可否,喝完甜汤后,仔细打量了柳芸一番,“知道了,下去吧。”
九月初,康熙下令开始木兰秋弥,除了朝堂上风头渐长的新贵和重臣,还带上了皇长子胤褆、裕亲王和恭亲王,后宫中则点了皇贵妃、惠妃、宜妃并几位贵人伴驾。
胤礽站在练武场,“咻”地一箭射出,正中红心。
“太子爷真是进步神速。”丰宁站在一边,佩服地称赞道。
现在胤礽射出去的箭,十有六七已经可以射中靶心(虽然只有十米左右的射程)。康熙不在,大阿哥也被带走,整个院子的守卫并不像平日那般森严,除了远处站着的太监和侍卫,偌大的场地上就只有胤礽他们站着。
“将德妃的事儿透些底给四阿哥。”胤礽再次拉弓,这次的箭只射在靶上,并没有射中靶心。
如果四阿哥与养母的感情不好,佟家的势力还会不会支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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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清宫的称呼很复杂,所以在此一致统一。
皇后称皇额娘,其他皇子和公主称呼自已生母为额娘,其他妃子为“X额娘”。
太子的话,则是直接按位分称呼,因为皇贵妃娘娘太长了,所以在这里,太子于人前称佟佳氏“佟娘娘”。
我知道称呼上不严谨,但是资料很难找到准确的。
先凑合着用吧,等我以后有机会查证史实后再改了。
而那位凌嬷嬷,相信很多人已经猜到,没错,就是凌普的老婆。凌普,在历史上也算留名,是太子爷的奶公(这个用语还真怪)。
遇到偶的太子,只能说,凌普,你是个辛劳的命,完全没了历史上作威作福、一呼百应、中饱私囊的威风。
小剧场:
胤礽:“这么好的利用工具,居然放在内务府发臭?当然是要物尽其用,将他的价值榨到最尽啦!“
凌普:“我要申请加班费,出差补贴,意外险,养老险,工伤险,否则我罢工!”
胤礽:“罢工?不行,罢命倒是可以”
凌普:“……”=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