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停在了段公馆门口,段沂萱匆匆下车,和颜少爷简单道了声谢便急忙跑进家门。
她竟全然忘了副驾驶那个安静|坐着的男人。男人依旧挺直着身子,自始至终一身黑色的装扮隐匿在车内,眸子始终未曾抬起看她一眼。
见她这般火急火燎的模样,颜少爷不禁笑着摇摇头,边把车掉头边口中调侃着:“段四小姐回去怕是要挨骂咯。”
言罢,车子驶离了段公馆。
段沂萱推开门,只见父亲果然板着一张脸坐在沙发上等着她,就连二姨太和三小姐也未睡去,二哥也被父亲叫下来罚站,气氛扭曲得仿佛要被折弯。
二少爷打了个哈欠,看到妹妹总算回来了,伸手摸了一把她的头,示意她自求多福,便与父亲打了个招呼,上楼去睡了。
“爸爸...... 我回来晚了。” 段沂萱声音微弱,一双大眼睛紧张地左瞧右看,发觉自已竟无处遁形。
“你还晓得回来?” 父亲的嗓音低沉得犹如要吃人的猛兽。
“我...... 我和颜戴青去看电影了,电影结束得晚了些,所以就回来得晚了些。”
段父冷哼一声,表情僵硬得令人心生恐惧。他转头狠狠地剜了一眼女儿这身精致的装扮,愈发不信她所说的话。
“你和颜戴青出去要穿成这样?” 他架起一条腿,眼神冷硬地盯着她盘问,“说吧,和哪个男人出去了?”
“我没有!真的是和颜戴青......”
“哼!” 段父猛地站起身来,怒火瞬间爆发,指着她的脸斥骂道,“你还敢狡辩!二姨太都瞧见好几次是个男人送你回来的!我看你是长大了,翅膀硬了,竟敢大晚上跑出去和野男人鬼混!”
段沂萱被这声怒喝吓得浑身一颤,眼泪如泉水般汹涌而出,带着哭腔解释道:“我没有和野男人...... 我是和徐家少爷出去吃饭了。”
段沂芯听到这三个字,心头猛地一惊,她竟然和嘉衍哥哥出去这么晚......
听到是徐少爷,段父的火气稍稍消了一些,但仍未完全平息,怒火依旧熊熊燃烧。
“徐少爷也不行!仗着你俩有婚约就可以肆意妄为地夜不归宿了是吧?!”
段父粗喘一口气,又忽地想起什么,转过头去低声问道:“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听到这里,段沂芯愈发紧张起来,衣角都快被她扯破了。
“没有!只是吃了个饭而已,路上他车坏了,所以才耽搁了。” 段四小姐哭得梨花带雨,根本没仔细去想父亲和她说的是不是同一个人。
见她落泪,段父心头一软,他最是见不得自已心爱的宝贝在他面前哭泣,仿佛让她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段父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放低了声调:“鉴于事出有因,我今日便不罚你了。但为了好好约束你的性子,从今日起,你晚上不许再出去玩,也不许和任何人出去。听到没有!”
段沂萱擦掉眼泪,不服气地回嘴:“凭什么呀!和颜戴青她们也不行吗?”
“不行!”
段小姐气得小脚一跺,转过身去对着父亲撒气:“爸爸你要是这样,我从今往后都不理你了!”
“你......!” 方才气焰嚣张的段老爷终于放软了姿态,弯下腰去哄她:“如今世道混乱,萱萱你就听爸爸的话乖乖呆在家里。你若是表现良好,三日后闻督军举办的辞官舞会我便带你一同前往,否则我就带你姐姐,不带你!”
那可不行,如此盛大的场面若只带姐姐出去,外边的人该如何议论自已?会不会猜测自已和母亲失了宠爱?从小到大,她才是众人公认的父亲最宠爱的段家小姐。
所以,她才能凭借父亲的名声得到众多男子的追捧与青睐。
“那好吧。我就听爸爸的话......” 声音细弱如猫叫,还带着些许撒娇的意味。
一番训斥过后,段家人总算熄了灯,各自回房睡觉。有人困得厉害,倒头就睡;有人却心乱如麻,翻来覆去怎么也无法入眠。
她和嘉衍哥哥已经发展到这种程度了吗?......
段沂芯一双冷眸隐匿在黑夜之中,面无表情地思索着段沂萱的话。窗外皎洁的月光映入她的眼中,却未能将她漆黑的眼瞳擦亮,反倒显得愈加阴森恐怖。
此时被段四小姐遗忘的那个男人正坐在车上,在回自已府上的途中。
两个男人驾着车缓缓行驶在申城的街道上,沉默许久,副驾驶的男人才开口说道:“原本是要去拜访颜少爷的,未曾想竟碰上了。”
颜冬笙听到这话,浑身一个激灵,笑着客气道:“哪敢劳烦徐大帅登门拜访!徐大帅有何事但说无妨。”
“我们儿时有几分交情......” 徐墨琛平静地望着他的侧脸,“想必颜少爷是知晓一些我和我母亲的事情的。”
听到这话,颜冬笙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车速也缓缓降了下来。
“我母亲是遭人陷害而亡。恳请颜少爷出面调查当年我母亲的案子。”
颜冬笙一脚急刹车,将车子逼停下来。他敛着眸子思索片刻,才面露难色地致歉:“抱歉,墨琛。我知晓我这警察厅厅长的位置是你给的,我心怀感激。”
“但我家老爷子早有交代,不许插手你们徐家的事。因为你家二老爷在为杜先生办事,他们二人有着密切的生意往来。我家老爷子是做什么的,你也是知道的。他们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所以还望别让我为难。”
他不敢去看他的眼神,儿时他们曾一同玩耍,尚有几分情分在。虽在他失踪多年后再见,有些陌生之感,但还是不忍心他的遭遇。纠结片刻后,他还是开口:“倘若真有真相大白的那天,我可以帮你抓人。”
“嗯。” 徐墨琛收回视线,眼波平静,回应道,“无妨。你无需插手过多,你只需帮我参谋参谋审问嫌犯便可。”
“这行。”
颜冬笙将徐墨琛送回了大帅府,便继续去办事了。
徐墨琛回到房间内,旁边的西洋钟表显示已过了凌晨时分,方才车内的小憩倒是让他精神了许多,现下毫无困意。
他只开了一盏台灯,半张脸笼在灯光里半张脸陷在阴影里,侧脸凌厉分明,黑长的睫毛垂下来,视线淡淡地落在玻璃缸里静止不动的蜥蜴上。
这只蜥蜴是他在西南行军时抓到的,当时右腿受了点伤,和他中枪不成行的右腿一样,像一对难兄难弟,他便带回去一起疗伤。当时军中条件艰苦,这只蜥蜴治好后却不肯走了,他便养着,时不时和它冷漠相对,也不说话,就盯着它看,蜥蜴也鼓着两双眼睛呆呆地看着他。
他伸手将蜥蜴抓出来,放在手掌里盘着玩,俊冷的眼神盯着它,映着昏黄灯光的侧脸微微抬起,耸凸的喉结透过敞开的衬衣领口露出,上下滚了滚。
这么多年了他第一次开口和它说话,连手中的蜥蜴都惊了一瞬:“和颜冬笙道别,就不与我说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