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明珠没绷住:“先生为何如此偏袒?难不成就因为她是镇国将军府的千金小姐?若是这样,那先生之名,也是名不副实了。”
李府近些年虽少与人走动,但李家公子和李二小姐的才名却是人尽皆知,否则今日也不可能做诗会的裁判。
不过李家最出名的不是才学,而是风骨,无论面对的人身份为何,都是一视同仁。
正是因为这份风骨,赢得了京中甚至天下读书人的敬佩。
关明珠此话一出,周围人都是一惊,此话不就在说李家沽名钓誉,是伪君子嘛。
这姓关的小丫头也真敢说。
不过惊归惊,在场之人大多数都抱着看戏的态度,关家女互斗,还扯进一个李家,这戏八百年也轮不上啊!
“关明珠,你给我闭嘴。”
不待李二小姐有所反应,明月率先站了出来,指着关明珠就骂了一句。
她实在忍不住了。
原本关明珠对她抱有恶意,只要没造成什么实质伤害,她都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然而此时她所言,已经不是简单的恶意二字了,她是将对自已的恶意无差别攻击到别人头上。
李家是不显,可人家底蕴十足,天下不知多少人崇敬李家,就连皇帝都对李家优待三分,关明珠却出口就说人家名不副实,岂不是在说天下人包括皇帝都是瞎子?
将军府如今正是需要打稳根基的时候,她这一句话得罪的不止是李家,还有李家背后的推崇者们,包括皇帝。
她有多大脸敢说这种话。
再者,李二小姐算是被自已波及,明月也并不想因为自已伤害到别人。
关明珠被她一刺,更不服气:“怎么,你敢做我还不能说了?”
明月只想叹气,这人怎么能这么蠢,于是当下也不管面子不面子了,关明珠找骂,她就成全她。
“你个蠢货,拿着一张废稿的字迹来定人才学,那我问你,今日我所写字迹,你已看过,真要以字定人,那今日的又怎么说?难不成又是我弄虚作假?能在众目睽睽之下作假,我还真是厉害啊!”
关明珠自以为抓住她的把柄,却没想过,废稿和明月今日所写的字迹完全不一样,她要以字定人的说法根本不成立。
她一心针对明月,竟是连最基本的问题都忽略了。
不知是明月眼神太过锐利,还是她说的话太有道理,关明珠顿时哑口无言。
明月不再看她,转而躬身朝李二小姐一揖:“方才之事,是堂妹无状,明月在这里替她向先生赔罪。”
李二小姐据说在城外一间女子学院教书,这一句先生她当得起。
接着明月又向围观众人解释:“堂妹与我平日有些小摩擦,本只是姐妹间的小打小闹,不想她小孩子心性,竟闹到各位面前,让各位看笑话了,只是还望各位看在她还是个小姑娘份上,宽恕则个。”
说完又对在场之人一揖。
已经准备看一场好戏的众人皆是一惊,不是说这位将军府千金出身不好,没什么见识吗?怎么说话做事如此滴水不漏。
不仅大大方方给李二小姐认了错,还将关明珠的故意加害说成是姐妹间的小摩擦,简单几句便将一触即发的矛盾化解为无形,也避免了镇国将军府沦为笑谈,而且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甚至还让人觉得这小姑娘十分明事理。
这可完全不像是一个有着“女罗刹”名号,还是个小地方长大的将军之女能说出来的话。
隐隐的,不少人都有些佩服起明月来。
这份气度,就是多少大家族都难培养出来。
关明珠气得牙齿都要咬碎了,虽有明月方才那番话,但此时她还觉得是明月弄虚作假,只不过她没找到证据,但她也是实话实说,可明月却叫她在众人面前失了颜面,这口气如何能忍。
于是当下便又准备开口,然而一个字都还没说出来,腰间便被一件物什抵住,她看得分明,那是之前关明月用来对付开仪郡主手下那些人的匕首。
明月装作关心地走到她跟前,外人听着她是在说:“妹妹,有什么话我们回家再说,现在,就先退下吧。”
可是关明珠听到的却是:“你要是再敢多说一个字,我不保证会做什么,你想清楚。”
饶是她平日再嚣张,此刻也不敢做多余的动作。
她亲眼见过关明月是如何将匕首插入人身体的,她也相信,关明月是真的敢做。
关明珠讷讷应了声:“我,我知道了。”
然后就准备乖乖退回去,不想这时李二小姐突然开口:“你既觉得是我有心偏袒,今日若不说明白,怕你也难服气,索性我便与你明说了吧。”
关明珠的确不服气,尽管被明月逼迫地不得不低头,但她还是觉得关明月不可能赢过她,于是停下来,想要听一听李二小姐究竟要说什么。
其他人虽不同意关明珠以废稿字迹断人才学的说法,却也着实好奇,为何李二小姐如此笃定,还有明月前后不一的字迹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二小姐让人将明月所作的诗和那张废稿一同展开给众人,然后指着废稿道:“且不说明月小姐今日所作之诗,单凭这纸废稿,我便能断定,她是个有真才实学的。”
说了等于没说,有的人撇嘴,有的人却听懂了她言外之意,凑近了些看废稿上的字迹,这一看,就有人惊呼:“这模仿的是先古时的篆书,不对,还有草篆。”
开口的是男子席那边一个儒生打扮的文士,他一说完,就颇为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
他本只是在屏风那边听,方才实在忍不住好奇,冒头出来看了一眼,没想到这一看,就让他看到了不得的东西。
篆书是先古时的字体,距今已有千年历史,只有一些古籍孤本上有所记载,其字笔画复杂,形态复古,与现今的字有很大差别,因而辨认起来较难。
至于草篆,就是篆书的草写,为了使用快速书写的需要,因而在笔画上做了精简串联,看起来就更难辨认了,不过却多了几分飘逸灵动。
李二小姐倒没有因他的失礼而不满,反而点了点头,同意了他的说法:“的确如此,篆书难得,想要写好就更难得,这篇虽还差些火候,不过能随手写成这样,可见是用心学过的。”
写诗和书法虽不能一概而论,但能将书法练好的,文学造诣又能差到哪去?
在场不少都是读书人,自是明白李二小姐的未尽之意,对明月这个将军千金更加敬佩,对关明珠则是耻笑。
关明珠脸色顿时一阵红一阵白,不光是气,还有从心底生出的恐慌。
她原以为关明月处处都不如她,想借机让她在众人面前出丑,这样以后大家说起关家,说起镇国将军府,便只会想到她。
可是她失算了,关明月不仅没出丑,甚至在众人面前大放异彩,而她成了那个小丑,如此,她以后如何在将军府中立足?
她不甘心,明明她才是最优秀的那个,为何关明月一来就享有将军府的一切,还能得郡主和各家贵人的青睐?
这一切本该属于她的,是关明月抢了她的东西,她拿回来不过天经地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