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筠满背发凉:“没啊,我不是拒绝了嘛。”
“拒绝?把所有一切推给我?以我为借口拒绝?”
宋筠哑口无言。
凡世家大族,成亲一年方可纳妾,更何况他们家还是皇族!
他娶妻尚未满十日,自然得看世子妃的意思,只是信口拈来的托辞,怎么就把她给气到了?
宋筠微微不解。
方知雨却在他面前跳脚,“生为男儿,纳不纳妾是你该担当的事,凭何强加于我?”
“我若不允,便是我不够贤良大度,平白遭人嘲讽。”
“我若允,便是我柔弱退步,迟早有一日会被小妾骑到头上!”
宋筠忙摆手:“怎……怎么会呢?”
方知雨瞪他,“宠妾灭妻这种事还少吗?”
他爹不就是吗?若非他爹是淮王,她不得也骂上几句!
“不……不!”宋筠急得掀开毯子,从四轮椅上起身,抬手想拉住方知雨,又被她张牙舞爪的模样吓得退却。
“我是说……咳咳咳……我不纳妾。”
“嗯?”方知雨以为自已听错,揉了揉耳心。
宋筠又道:“我这一生,必只有一人,绝不纳妾。”
“你哄谁呢?”方知雨冷笑:“皇室儿女,多妻多子,多子多福,就是你想,太妃和淮王也不会同意。”
宋筠拍着胸脯又想发誓,可方知雨却压住他手掌,“别跟我讲,跟你会一生一世的那个人讲去吧。”
不想再废话,她转身离开了东厢房。
院子里的人都知道,世子和世子妃又闹矛盾了,原因是——纳妾与否。
但只有宋筠知道,他的心彻底陷了进去。
他长这么大,听过很多道理,可从没听过“纳妾不能强加给妻子”的道理。
初听有些荒谬,毕竟百千年来,世人皆将妻子是否大度,是否为夫君纳妾,作为贤妻标准之一。
但细想,言语虽冲,道理却明。
凭什么纳进来的女人由夫君享有,产生的矛盾却要由妻子来受?
适才,他真的产生了一生一世就守着一人过的念想,半点没有虚言。
当然,这个人,一定要是面前的小家伙!
不过这才几天啊!怎么就非她不可了?
不行,得有点骨气,好歹得跟这小家伙冷战几日,让她自已过来软一软脾气。
这一日下午,异常平静。
太妃突然就对什么都提不起精神,程夫人乖乖待在修竹居不出门,世子服药过后安睡……
日落之后,方知雨终于听见了一个好消息——翠妞醒了。
但是,就如当初十三被伤了脑子一样,说不清楚话,吃东西也费力,好在人是清醒的。
方知雨很知足很,因为医女说,人醒了就能活下来,只是需要耗费些时日慢慢养。
方知雨拉住翠妞的手,“别担心,我会倾尽全力把你养好。我身边还有个一等丫鬟的位置,给你留着呢。”
翠妞讲不清话,只点了点头。
东小院空着也是空着,方知雨就让翠妞还住在这里,让四丫过去照顾,吩咐每日翠妞吃什么四丫就吃什么,要把两个瘦小的都好好补一补。
夜幕降临,寒风入心,世子府静谧如常。
有点骨气的宋筠,又抱了枕头和被子,站在了方知雨面前。
十三瞪了一双恨意十足的眸子:又不让人睡觉!
方知雨也瞪了一双嫌弃的眸子:又来做什么?
宋筠嘿嘿笑着,把被子塞到床边边,压低声音道:“我是来交换信息的。”
方知雨:“……”
“十三,你去隔壁睡下吧,天天不睡觉也挺累的。”
十三没想到这话会从方知雨嘴里讲出来,一百个不信,“我不累。”
方知雨冲她笑:“没事。世子如今欺负不动我,我一脚就能把他踢上房顶。”
十三还是很听话的,点点头就去了隔壁。
宋筠不知为何,也翻了个不轻不重的白眼:你踢一个,我瞧瞧。
下一瞬,突然惊觉,自已为何要学这种不文雅的翻白眼动作?
气恼之际,方知雨回了床榻,自已往里挤了挤,还是侧卧,却给宋筠让出半边空间。
宋筠心满意足躺了下去……还是自已从小睡到大的床舒坦。
“讲吧。”方知雨见他躺好,当即就问出口。
宋筠:用得着这么急?
但他也不敢拖延,立刻道:“果然如你所猜,夕露是主导者,发现我流吐血之后,立刻向其他几个丫鬟打听,然后趁乱,让朝花去了趟典膳所。”
宋筠声音压得极低,方知雨听不真切,主动朝他的方向拱了拱,侧过耳朵。
宋筠一低眸,就能瞧见她小小的耳朵和漂亮的耳蜗,不由低声笑了下。
方知雨皱眉:“就没了?”
这一个皱眉,宋筠也瞧得清清楚楚,那眉心一靠拢,眸子里的真就更浓几分,带着无辜,带着诧异……就是没有心机。
他笑了笑,有点自嘲。
一个这么聪明的人,在他眼里居然得了个“真”的评价。
方知雨久久没听到回复,抬起眸来,正巧瞧见了宋筠浓浓的笑,以及眼睛里藏都藏不住的意味。
她又不傻,她懂。
“你要再想乱七八糟的,我就把你踹下去。”
“不想了不想了。”宋筠立刻认输,“朝花将消息递给典膳所一个负责抬水的小厮,那小厮趁着出去抬水的功夫,又跟柴房一个小厮碰了面。”
“柴房小厮借着去茅厕的机会,跟外府和内府之间的守门护卫通了气。这个护卫将消息分别递了两处,一处是解语坞,一处是采买管事。”
方知雨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你们府里人不多,眼线还真不少,简直千疮百孔。”
这一条线,仅仅是其中一条。
她道:“虽然朝花和夕露是定国公府替上头那位安插在世子府的,但其他人,恐怕已经深植多年。”
宋筠轻轻点头,再次赞她聪慧。
“没错,十年前,府中下人大换过一批,采买管事就是那时进来的。至于另外两个小厮,也来了两年之久。”
想起这几年,他一直在外抗击海寇,忽略了府中安危,略有些懊恼。
但方知雨的重点,却落在了“十年前”。
她忍不住问出口:“十年前,怎么了?”
宋筠一滞,心狂跳起来。
“我对自已承诺过,从此以后,绝不欺瞒于你,但这件事……讲出来你可能不太能接受。”
方知雨顿了顿,只讲了两个字:“母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