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下来,明明什么活都还没干,许思言却觉得身心俱疲。
这难道就是当社畜的可怕之处吗?
脱离社会太久的许思言内心有些沉闷。
此时华灯初上,他撑着脸颊侧头透过车窗看着外面世界依旧川流不息,黄昏如荼难抵渐起的灯火阑珊。
纵横交错的光影在他浅棕色的眸子里投下璀璨的光斑,美得有些触目惊心。
但当你想透过那双眸子窥得某些暧昧的情愫或缱绻的情思时,终会一无所获。
似遥远的星河,绚烂却难以惊起波澜;似古老的诗歌,醉人却相隔万水千山。
“累了吗?”向北苍看着他被黄昏和灯光映照得柔和的轮廓,不由得轻声问。
许思言微点了下头,依旧沉默不语。
“饿了么?”向北苍又问。
回答他的是肚子的“咕噜~”声。
许思言捂了捂肚子,目露难色地“唔”了一声。
向北苍在许思言警告的视线中,缓缓放下想蹂躏他头发的手,只是说道:“带你去吃饭。”
许思言没多问,心想跟着老板吃饭应该算是工作餐,不需要他出钱吧。
还没拿到薪水的许思言依旧是穷光蛋一枚呀。
原以为多半会去哪家餐馆,没想到车子越开越偏,最后驶入了一栋隐在空旷郊区的大型别墅。
“你不是说去吃饭?”许思言皱着眉问。
“回家吃啊。”向北苍理所当然地说,只是嘴角似乎含着一抹狡黠的笑。
“我不要,送我回去。”许思言心中不安,有种要入狼窟的感觉。
“你可是我的贴身保镖,难道想抛弃雇主的安全不顾吗?”
“可现在是我的下班时间,再说这里看起来也不缺保镖啊!”
刚才经过的门口就有两个怀揣武器的高大保镖,膀阔腰圆的,黑色西装难掩魁梧的肌肉,一看就武力值很高。
“‘贴身’就是‘贴身’,只要雇主有需要,哪有什么下班不下班的。”向北苍金丝眼眶下一双商人精明的眸子闪了又闪。
许思言气结:“合同里不是这么写的!”
“合同第七条第二款第三项写了,要以甲方的安全和意愿为第一考虑要素,不得违背甲方的合理要求。只要我觉得自已的安全受了威胁,你就得时刻在我身边保护我。”
“你这完全是霸王条款,无理取闹!”
纵使许思言平时性子再淡,此时也不免恼羞成怒。
他承认自已签名的时候是仓促了些,秉着对人的信任,他没好意思当着对方的面一条一条检查条款,就算仔细看了可能也看不太懂,因为他的智库里从来没有载入商业合同相关的信息。
但被区区一个三十岁不到的男人哄骗着签了“卖身契”的事实还是令他难以接受,因智能程度较高而被誉为“奇迹”战斗机器人的荣耀此时也摇摇欲坠。
他忘了他是因为保留一些“人”的思维而从机器人中脱颖而出,怎么可能敌过因“老奸巨猾”而从人中脱颖而出的老狐狸。
看许思言气得苍白的脸颊都染上了绯红,向北苍担心人被自已欺负狠了退却了。
“逗你玩的,我又不是周扒皮,怎么会这么剥削员工呢。只是想带你吃吃家里的饭菜,就今晚,明天就送你回家。”
向北苍语气里带上了他自已都没意识到的讨好和祈求,许思言闻言总算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因为向北苍留了言要回家吃饭,所以虽然时间晚了点,但是上菜的时机却是刚刚好。
别墅的主人只有向家两兄弟,而他们中一贯是向北苍说了算。
所以哪怕向问南等吃等得不耐烦了,也只是沉着脸窝在客厅看电视。
这份日常维持得很好的“沉稳”在看到许思言时被打破。
他不可置信地指着许思言,“你、你、你”了半天都说不出完整的话,气得手指都在发抖。
额头的伤口还在泛红,向北苍冷冽的一眼让向问南的暴脾气无处发泄,只能愤恨地甩头就走,走上楼将自已的房门狠狠关上。
房门发出巨大声响,让楼下除了向北苍和许思言之外的人猛得一震。
许思言觉得向问南一定是对摔门有什么执念,这已经是短短半天内他第三次看到向问南虐待房门了。
“大少爷,用不用我去劝劝二少爷……”老管家战战兢兢地问道。
“不用管他,让他饿着。”
向北苍发话了,便没人敢上去劝了,再说以二少爷那个固执的脾气,除了大少爷别人也是劝不动的。
当然向北苍与其说“劝”,不如说是“威胁”。
向问南从小怕他哥,一个眼神就怕得不敢动的那种。
但这或许不是向问南的问题,因为整个向家,几乎没有不怕向北苍的……
……
房间里没开灯,有些昏暗。
向问南把自已的头埋在被子里,内心泛起一阵一阵的酸楚。
他厌恶这样安静的时刻。
他知道向北苍肯定发话了,所以无论他在房间里怎么折腾,不会有人打搅他。
没人在乎他的感受。
跟优秀的哥哥相比,自已就是个废物。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落在了哥哥身上,只有他,被比较得光芒黯淡。
但后来哥哥的性格变得越来越难以琢磨,大家开始怕他,自已也不例外。
但这也是他的机会。
他以为自已只要表现得乖巧一点、懂事一点就可以得到大家的喜爱,但这个时候已经过了大人们夸耀孩子乖巧懂事的时候了。
大家更在乎利益。
而他的哥哥,总能带给向家最大的利益。
渐渐的,他不再想超过大哥。
做大哥强大羽翼下自由自在的飞鸟也没什么不好的。
尤其是在云城,他不用再活在大人们左右打量、欲言又止的目光中。
他结识了很多朋友,朋友们对大哥又敬又怕,只能来讨好他。
许思言就是那个时候凑上来的吧?
一个有点自以为是的人,这是向问南对他的第一印象。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许思言很喜欢黏着他,甚至成了他的小尾巴。
向问南对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其实很受用,所以对他多关照了几次。
可能这种纵容给了许思言什么错觉。
在许思言落魄后,他竟然想来爬他的床……
他把他踢走了,可是现在一切都变了。
他跟大哥在楼下温馨地吃着晚餐,而他只能狼狈地躲在房间里,任由莫名的情绪将他淹没。
他感觉自已似乎回到了小时候,所有人都忽视他,所有人都去追那束耀眼夺目的光,任凭他在阴暗的角落挣扎发抖,也无人施舍一点余光……
……
“扣、扣、扣——”
就在阴郁的情绪撕扯他好不容易拾掇起来的自信心时,一阵敲门声不紧不慢地响起。
“谁?!别管我,我不吃饭!”
大概是老管家,他总还是不忘苦口婆心地念叨些兄友弟恭的烂鸡汤。
敲门声听停了,门外的人似乎走了。
向问南心里有些失落,可是很快——
“扣、扣、扣——”
这次不等向问南赶人,一道清亮的声音就透过门扉传了过来。
“……是我,许思言,能开开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