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晚——
冷衣花了一晚的时间收拾心情,决定从此收起反骨好好做人,却从舞蹈房出来后听见两个丫鬟窃窃私语。
当然是讨论她的,不然她也不会关注。
冷衣上去问道:“你们在议论我么?”
“见,见过凝碧小姐。”丫鬟听到冷衣的声音大惊失色,连忙跪下低头。
丫鬟慌慌张张地说:“奴婢不是有意议论凝碧小姐的,凝碧小姐有所不知,您的名声一日之内已经传遍整个京城了,现在无论是市井巷陌还是高门宅院都流传着凝碧小姐大义凛然不畏强权的事迹!”
“对呀,凝碧小姐嫉恶如仇的性格和深情厚谊都被人传颂着呢!”另一个丫鬟说。
“而且还有一个大快人心的消息!良树云昨晚畏罪自杀了,在墙上还留了认罪状。”第一个丫鬟惊喜地补充。
“什么?!”冷衣双眼不可思议地瞪大,惊讶之余还有一丝呆滞的愚蠢。
丫鬟见冷衣这样觉得她是太过惊喜了,眯眼咧嘴道:“奴婢说的句句属实,小姐如今可谓一鸣惊人,良树云那人渣也死了,可谓双喜临门了!”
双喜临门……但冷衣只觉得有惊无喜,原来胡妈妈说的“今日之后全京城都会知道你的名字”是真的,看着丫鬟仰视她那崇拜的眼神,冷衣只觉得浓浓的荒诞。
类似于昨天还是灰色的天空,一觉醒来就阳光明媚了那种感觉吧。
冷衣想了想,假的吧,然后偷偷掐了一下自已大腿,是真的疼。
这时铃草从楼下急匆匆地跑上来,冷衣对“铃草迎面跑过来”这种场景PTSD了,但铃草这次带来的是好消息,说出的内容和两个丫鬟所说的相差无几。
“良树云自杀了?”冷衣不确定地问。
“大家都这么传的。”铃草也很懵逼。
“良树云良心发现自杀?怎么可能?他有个屁的良心?”冷衣还是不信,过于震惊甚至出口成脏。
“听说良树云昨天疯了,一直在哈哈大笑,等到狱卒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死了,墙上是血淋淋的血字,根据尸体的模样是撞墙撞破头死的。”
“疯了?撞破头死的?”冷衣回忆起昨天最后一面见到良树云的时候,良树云确实哈哈大笑,但那分明是小人得志的笑声,双眼中闪着狡猾和猥琐,结果晚上他就疯了?这怎么想都不可能。
冷衣现在不敢确定任何的好消息了,每次她以为都要尘埃落定的时候现实总会给她一刀,像是上天有意惩罚她,她甚至在想,这不会是良树云金蝉脱壳的诡计吧。
“是的,凝碧小姐。”丫鬟犹疑地应答冷衣的疑问,奇怪于冷衣并没有表现得多开心。凝碧小姐好像一直关注于良树云是不是真的死了这件事,但最应该注意的不是她出名了吗?尚在阁中就名扬京城,历史上的女子都少有更别说风尘女子了,凝碧小姐好像淡薄名利,真是怪人。
“那就这样吧。”冷衣摆摆手示意丫鬟退下,她垂下眼显得很疲惫。铃草看着她这般了无生气的样子震惊和欣喜的心情换成担忧,问:“凝碧你怎么了?我以为你听到这些消息会开心一点的。”
冷衣摇了摇头,淡淡道:“无所谓开不开心了。”
她确实是这样想的,但对于别人来说这大清早的消息像炸药一样,冷衣想当一个忍者淡出众人视线了,偏偏这场爆炸把她的吸睛率抬高到百分百,之前她的叛逆行为不过是小打小闹而已。
冷衣忽然一愣,因为她看到夏花怒气十足地盯着她,她顿时无语,心说最近她也没得罪这位小公主啊。就在这样想时,夏花大步走来甩了她一巴掌。
“啪!”
清脆的响亮声让整个琢玉阁三楼都为之寂静,所有人屏息静气不敢出声。
铃草被吓了一大跳,她立刻捧住冷衣的脸查看,在看到那鲜红的巴掌印时愤怒立刻盖住了胆怯,她对夏花大声道:“夏花小姐,你怎么能打凝碧、凝碧小姐呢!”
“我想打就打,哪里需要为什么!”夏花盛气凌人道。
“怎么能这样……”铃草快哭出来,周围的人也战战兢兢,周所周知夏花小姐是除了胡妈妈之外风香楼地位最高的人,胡妈妈对她的偏爱一目了然,谁都不敢惹她。
那一巴掌夏花用了全力,把冷衣的脑袋都打懵了,脸上火烧了那般疼,按照她一贯的作风下一秒她就把巴掌还回去了,但她强忍了下来,耐心问道:“请问我最近有得罪你吗?”
冷衣忽然转变作风让夏花有些意外,但她的气焰并不会因为冷衣示弱而消减,恶狠狠地道:“你活在我面前就是错误的,你早死了才好!我告诉你凝碧,你是不可能取代我的。”夏花逼近一步放出强硬的话语。
冷衣牙齿咬得直发酸,看着夏花的脸努力心平气和讲话。“说实话夏花,从一开始你就针对我,但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取代你?琢玉阁不是我自愿来的是胡妈妈安排我来的,你有什么埋怨我们可以在胡妈妈面前解决,何苦在众目睽睽之下欺辱我,抹灰你自已的名声?”
“你这是说你完全没有当花魁的野心吗?谁信?那么昨天在大理寺的表演怎么解释?”
“那不是表演,我没想到会传出去……”冷衣立即辩驳。
夏花没等她说完就打断她:“你这么说谁信啊?”夏花冷笑着,“反正现在你的名声比花魁还大,人人都在赞颂你,说下一任花魁之首非你莫属!少得了便宜还卖乖了,我是不会让你的狼子野心得逞的!”
冷衣快气笑了:“你这样不分青红皂白我还有什么好说的,你只会相信自已愿意相信的。”
夏花也很愤怒:“好,我现在就去找胡妈妈,你要是真不想当花魁就滚出琢玉阁!”
夏花说完提起裙摆走了,她走了之后周围的丫鬟才敢大喘气,想说什么但看了看冷衣便拉着身边姐妹走远,估计再也不敢当面说冷衣闲话了,很快冷衣身边的人散得只剩青烟。
铃草终于忍不住哭出来:“夏花小姐真的太过分了。”
“不用管她,胡妈妈宠着她而已,她本身和我一样没什么权力。而且夏花只会这样面对面威胁了,她不是那种会背后阴人的那种人。”尽管冷衣心里沉甸甸的,也想让铃草放宽心,当然还有话藏着没说——夏花虽然傲慢但为人不坏没什么心眼,长得美丽却实在有些愚蠢了,这自然是胡妈妈宠她宠过头的缘故,她也算看清楚了风香楼里最不能得罪的反而是夏花,不然凭胡妈妈宠她那个劲儿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刚刚那情况可以看做小公主看到别人比她厉害破防了在撒泼呢。
——就算如此冷衣也仍恨得牙痒痒,她可不是挨了打只会忍的柔弱小白花,明的硬刚行不通她就来暗的。
冷衣是有些阿Q精神在的,心想挨了一巴掌就有理由去草药堂了,也算因祸得福。
良树云被捕那一晚过后冷衣再没去过草药堂,一方面是她的心绪异常混乱懒于见人,另一方面是怕常去草药堂遭人非议,毕竟草药堂有男孩子,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知道吟九的存在。
谢大夫一见到冷衣脸上的巴掌印就关心地上前询问:“怎么了?你这小妮子又得罪了什么人?”
冷衣颇为委屈道:“我可什么都没做,是夏花发疯打我的。”
“是夏花啊。”谢大夫一声感慨,转身为冷衣找药膏。
冷衣听出谢大夫话里的有些无奈,起了些打听的心思,佯装抱怨道:“夏花她可霸道了,一直都看我不顺眼,今天居然还打我,可是没有一个人敢训斥她,她难道是公主吗?”
谢大夫的身形明显一顿,然后才干笑说:“怎么可能是公主啊,这种玩笑可开不得,只是胡妈妈亲戚的女儿,胡妈妈特别宠她罢了。”
完了,谢大夫这此地无银三百两,夏花该不会真是公主吧。冷衣的思维立即发散:夏花是前朝公主?蛰伏在青楼复仇吗?该不会是那种绝色花魁与皇帝一见钟情,后来发现花魁竟是前朝公主,两人相爱相杀的爱情故事吧?脑子里已经有“盛宠”“虐恋情深”“江山为聘”这些标签了。
“唔。”脸颊冰冰凉凉的触感唤回冷衣游走的思绪,冷衣乖巧地享受谢大夫的上药服务,谢大夫可比吟九温柔多了。
“对了芳姨,吟九呢,不在吗?”
“不知道,那小子经常神出鬼没,可能出去玩了吧。”
“真好,还能出去玩。”冷衣下意识羡慕道。
谢大夫笑道:“男孩是这样的。”
冷衣笑笑不说话了,不自觉垂下眼帘,见不到吟九难免有些失落,心里有点堵,可自已为什么会这样想却想不明白。
“有心事吗?”谢大夫一眼就看透冷衣,眉眼柔和地问。
冷衣眼睫毛犹豫地扇动了几下,摇摇头说:“没有。”
谢大夫神情有些落寞,知道冷衣不想说也不再问了。
等到谢大夫为冷衣涂抹好药膏冷衣便告辞,谢大夫把整盒药膏都给她,嘱咐她一天涂三次免得留下淤痕,冷衣觉得心底一暖,扬起笑容说谢谢。
下午是书画课,不出意外地晴春还没来上课,只好懂书画的孙嬷嬷来教。冷衣最怕孙嬷嬷了,不为别的,孙嬷嬷每次一看到冷衣写的字就气得挺胸瞪眼。
孙嬷嬷刚绕着书画室走一圈,快到冷衣这里的时候冷衣不由得怂得收起肩膀。
“凝碧小姐,”孙嬷嬷眼角直抽地看着冷衣写的字,一副严肃的口吻道:“我说了多少次了,撇捺的落笔要轻缓均匀,你这样太用力写得太急就难看了!瞧瞧,你的毛笔都开叉了,握笔的姿势要正!”
“是是是。”孙嬷嬷又开始滔滔不绝地教导,冷衣一个劲苦哈哈地点头,连忙纠正自已握笔的姿势,手脚发抖地练书法。
毛笔字真的太难练了……
忽然地面似乎稍微有些震动起来,冷衣的笔差点要掉下来了,慌张之时听到外面有人说“胡妈妈来了”。
冷衣内心咯噔一下。
闻其声见其人,胡妈妈和夏花很快进入冷衣的视线,胡妈妈的表情看不出什么,夏花则平静了许多,应该是被胡妈妈顺过毛了。
“见过夫人。”
“见过妈妈。”
书画室响起整齐的声音,所有人都瞬间如履薄冰,言行举止透着谨慎。孙嬷嬷连忙把正中的教师位置让给胡妈妈而自已站在她身后,夏花则站到微风身边和冷衣她们站成一排。
胡妈妈坐下来道:“我今天来这里也不废话,开门见山地说吧。对于今年最后一次的花魁考核,奖励和惩罚我已经决定好了。”
此话一出,冷衣的心瞬间揪了起来,她相信其他花魁候选人也和她一样紧张。她用眼角余光瞥了她的小姐妹们一眼。弄月嘴唇抿起双手攥紧了手帕,微风眼睛和嘴都微微张大一贯有种清澈的愚蠢,舞雪除了睫毛颤了颤以外没什么表情波动,而夏花是嘴角抑制不住上扬,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
冷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奖励和惩罚怕不是夏花跟胡妈妈提出来的,有人疼的孩子就是爽啊,跟大人哭一哭闹一闹就有糖吃。
而且冷衣还有一种预感,这惩罚应该非常针对她。
“大考第一名者,将于元宵节在绣云湖上演出,最后一名者,”胡妈妈的手指放在书案上敲了敲。“逐出琢玉阁,永远失去成为花魁的资格。”
好家伙,冷衣直呼好家伙。
一开始最后一名只是感受感受皮肉之苦——来到风香楼几个月皮肉之苦都变成“只是”的程度了,冷衣悲从中来——没想到如今直接变成末位淘汰制。冷衣觉得之前无知的自已应该道歉,不该说夏花没有权力,宠爱就是一种权力了,不然褒姒妲已杨贵妃是怎么祸国的?夏花说要让她滚出琢玉阁还真言出法随,真牛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