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后圣慈,化行家邦;抚我育我,怀德难忘。怀德难忘,于斯万年;毖彼下泉,悠 悠上苍!”一曲低沉、凄婉、感怀、思念的歌谣如泣如诉,如怨如慕,呜呜然回荡在宫城 里,先是在坤宁宫,而后是在武英殿等所有的宫殿中传开。似曾熟识,又怎能忘?永乐记 起了,是洪武十五年母后马皇后崩世,他回京师奔丧时,宫中追念和颂赞母后的歌谣。
那是一位多么贤德的母亲,群雄割据,征战不断之时,她亲率将士家眷们为前线缝制 衣鞋;立国以后,父皇常常在前朝震怒,回了后宫,她委婉微谏,宛若春风,不知救下多少朝臣;师傅宋濂受孙子牵连将被处死,那是皇子的老师、天下的大儒,母后也急了,不 惜触犯皇帝,将宋师傅救下;听说哪里有灾了,她率宫人蔬食淡饭,还在南京街头设麦饭 野羹,救助那些流亡到京师的人;她从战乱中走来,生活简朴,没有吉礼时,只穿大练浣 濯之衣,虽敝而不忍易。
那一年母后病重,担心父皇杀人,也是拒医拒药,仁德天下及宫人,传为佳话。因而 在她离世后,宫中有了思念她的歌谣,余音袅袅,不绝如缕。仪华太似母后了!那隐约而 至、断断续续的动情之曲,像一股清风袭上永乐的心头,他鼻子一酸,又不禁潸然泪下。
“这歌是谁先传唱的?”永乐问。 “奴才听说是坤宁宫的桃朱,大行皇后百日,这丫头还醒不过来,多天水米不进,几次昏厥,太医救过来后,就带头唱起了这歌谣。” 黄俨轻轻禀道。 “你去找她来,朕要见见。” “皇上,桃朱已在殿外等了一个时辰,说是向陛下辞行回乡,奴才见皇上忙着,就没敢打搅。”因为各在帝后身边,黄俨平日里和桃朱接触较多,他虽骨子里不善,但对桃朱 还好,能搭一把手时绝不甩手。
“叫她进来吧!” “奴婢参见皇上。”桃朱随着黄俨进入武英殿,紧走几步,跪在皇上面前,行了大礼。 “你服侍皇后十几年,主仆情深,皇后多次向朕提起,是有什么要对朕说吗?” 桃朱点点头,哽咽道:“皇上,且听奴婢絮叨几句。服侍皇后娘娘也算是我三生有幸。
十几年来,奴婢未曾因小错遭责罚,未曾有劳绩不奖赏,皇后娘娘还时常赐衣赐物说与我们多关照家人。主子待奴婢恩重如山,待百姓恩义有加。陛下登基后,我们从北京南来的 路上,皇后娘娘心忧那些受战乱的地方,一路上不知多少次问嘘问寒。有一家死了父子二 人,房子也烧了,只剩下孤儿寡母病卧路旁,娘娘赐了宝钞和饭食。听说哪儿发生灾荒了, 娘娘就撤去了肉食,也让宫人节衣缩食……皇上,皇后走了,奴婢痛彻心扉,生不如死, 几次欲随之去都未能如愿。奴婢想好了,愿回苏州老家,了此残生,传扬皇后恩德,把宫 中歌谣唱到偏野乡村,也算是对皇后娘娘的报答了!”
桃朱说着,又伏地痛哭起来,泣不成声。 永乐慢慢抬起头来,看着眼前这个长跪不起的宫女。皇后崩去百日后仍一身缁衣,团领、窄袖,黑衣下白皙、哀戚的面容冷艳而娇美。永乐心里就是一动。他和桃朱很熟,再 熟,也是一个宫女,他本来可以不屑一顾的,见上一面就是对她最大的恩赐了。桃朱的忠 诚,让他改变了开始的“一由她去”的想法,此时的儿女情长、怜香惜玉代替了他平日的 冷酷,他不再忍心这样一个忠于皇后、这样一个美丽善良的女子流落乡间。
“规矩是规矩,”永乐说,“早过了辞官返乡的年纪,不返也罢,难得了你对皇后的 一片痴心,你是苏州人,和王皇妃是同乡,先在长安宫安置吧,日后朕再做道理。”
“皇上,奴婢就想……”桃朱还要说什么,皇帝一摆手,黄俨忙给她使眼色。皇后崩世后,难得皇上今天没有动怒,桃朱再不走,就要惹出麻烦来。桃朱谢过皇上,知趣地走了。
“传廖均卿等三人晋见,着礼部尚书赵羾、吏部尚书蹇义、户部尚书夏原吉、工部尚书宋礼、内阁胡广、金幼孜共来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