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吉思汗从遥远的东方派出了四百五十人的盛大商团,出使当时强大的花剌子模, 也就是我们今天的所在地,可因为有人贪图商团驼背上数不清的金银珠宝,就诬陷说商队 里藏着成吉思汗的奸细,愚蠢的摩柯末可汗便下令将商团成员全部杀死。这一背信弃义的 举动终于激怒了成吉思汗,他率二十万人远征,打败了拥有六十万军队的见财起意的花剌 子模,最先打下的就是这个撒马尔罕,而后是它的老都玉龙杰赤。花剌子模也没少祈求真 主的保佑,结果是国王败死,王子受伤逃遁,号称最强盛的不可一世的大国谈笑间灰飞烟 灭。今日可汗的意思,莫非也要将我这个使团以奸细的罪名杀掉,激怒我大明天子,你再重蹈花剌子模的覆辙吗?”
傅安以古喻今,告诉帖木儿这样一个真理,这是一个和平的使团,杀人,就意味着失 去正义,失去正义就必然走上花剌子模亡国的老路,再伟大的神明也保佑不了你。
“你,孤何时说要杀你使团?”相隔两丈远,帖木儿就已经感受到了傅安神圣不可侵犯的凛然之气,有点语无伦次。他的都城撒马尔罕的历史他何曾不清楚?他虽恨傅安,但 中国使者借古讽今、以花剌子模的故事回击他挑衅的作法又让他暗暗佩服。这个人若是投靠了他,他帖木儿真就多了一个未来和大明对垒的能臣啊!
“可汗是个明白人,友好的使团就应受到很好的保护,”傅安语气平和,完全不在意满殿对手敌视的目光,“我们带来了中国上好的玉器、瓷器、丝绸,贵国转手之际,无数的财富就会滚滚而来……”
“哈哈哈,”突然一阵狂笑,“你的一千多人又能带多少财富?”帖木儿终于找到了 反攻的话题,“我的军队打到哪里,哪里的财富就会像河水一样滚滚而来,察合台、金帐 和伊尔汗国已在我的脚下,雄师所至,所向披靡,本汗哪天高兴了,打到中国去,大明的 一切还不都是撒马尔罕的?你若能为本汗效力,还能封你个一官半职呢!”
“是不是把自已当成了成吉思汗了,我的可汗大人?”傅安反唇相讥,充满自信,“那是一百多年前,是我中国孱弱的宋朝,黄袍一披就当了皇帝,连子孙都弱不禁风。今天的大明,南征北战扫平群雄,攻占大都,北走蒙元,建立了天下第一的鼎盛之国。”
他扫了一眼众多的番臣,听通事译完,不等帖木儿说话,继续道,“中国再强却不倚 强凌弱,侵扰他国,我大明立国近三十年,却没有哪个邻邦受到欺辱。相反,邻里有灾有 难,还予粮米支援。我皇登基,遣使四方,全是友好之使,互通往来,交易特产,以利人民。 使必和平之使,人非好斗之人。但我中国又最讲天理,愿意交往,好酒一杯;荷刀枪来的, 管教他有来无回,这就是天朝大国的风范。想起可汗方才的话,中国有一句成语最为贴切,‘蚍蜉撼树’,说的是一种蚂蚁居然说能摇动身边的一棵大树,口气太大了吧?” “我现在就杀了你,口出狂言的异教徒,”通事还是委婉地转译,帖木儿再忍耐不住,跳将起来,指向傅安,“你面前的再不是臣属于大明的撒马尔罕,而是疆域数万里、几倍于大明的帖木儿圣国。”
“我朝大臣刘基说得好,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也!成吉思汗的疆域大,不过一百多年就四分五裂了,要不怎么会踩在你的脚下?用马蹄开拓的江山靠马蹄守不住。还要告诉你 一个事实,我大明皇帝见过的战阵比你走过的路还多。”
傅安言辞虽烈,并不是有意激怒帖木儿,为自已博一个千古壮怀的虚名,他的真实目的是用义正辞严从精神上、心理上战胜他,证明堂堂大国的使臣肩负使命的一往无前。
征战了几十年,帖木儿刀下的人头也足以堆满整个汗宫了,但面对眼前这个嚣张、强硬的中国使臣,他也无计可施了。论文,他斗不过那张利嘴;论武,他现在还真不敢和大明较量;杀了,他更不敢,花剌子模的阴影经傅安一渲染,在他心中已无限放大。帖木儿小眼珠一转,转出了一个阴招。 “拖下去,砍了!”帖木儿咆哮着,就在上来的几个卫士推搡傅安的同时,他又忙给一旁的侍臣沙里奴儿丁使眼色,沙里会意地追了出去。帖木儿摆摆手,众臣也散了。 傅安明白,这已不是对待使臣,而是对待囚犯了。但他相信,帖木儿再残暴,再无信,有强盛的大明做后盾,撒马尔罕绝不敢轻易杀了他和他的使团成员。
帖木儿一瘸一拐从宝座上走下来,晃动着那条坐麻了的瘸腿,敦实的身板像一头牛,踩在地上都有砸夯的感觉。正好侍臣沙里奴儿丁从外面回来,忙上前搀住,陪他走了几圈, 才略感舒服,重新落座。
沙里奴儿丁早就知道可汗要给大明使臣一个下马威,但这个威来的不太好,大明使臣并没有中招,下一步的劝降,并从降使那儿了解大明的国力和军事部署就困难了。按照他 们的设计,了解清楚了,内部也厘清了,说不定哪一日,帖木儿就会像成吉思汗西伐一样, 来一个万里长征,东去灭了大明,建一个天底下最大的国家。他盼着这一天,盼着也像成吉思汗的子孙一样统治那一方古老的土地。
“大汗,臣最担心的,还是那个啄木鸟般嘴硬的傅安不降啊!”沙里奴儿丁轻轻道, “别看他是个手无寸铁的文人,可剑眉高耸,两鬓插天,很有些赳赳武夫、两肩能挑千斤 担的气概。他似乎是看透了大汗的心思,眼睛里满是目中无人的不屑,臣恨不能上去一刀剜了他的可恶的狐狸眼。”
其实,帖木儿心里更痛,更愤怒,他眼下的征战无往而不胜,他的疆域越来越大,他的臣民也越来越多。站在他面前的人,除了俯首帖耳的,就是吓尿的,还没有哪个敢对他 这般无礼。但他现在又无可奈何,一俟南面的忻都、波斯、底里和忽鲁谟斯稳定了,再联络已败回草原的蒙古黄金家族,对中国形成强大的包围之势后,大军所到之处,休说杀一 个使臣,就是那个自称天下之主的大明皇帝也得按中国礼节乖乖跪在他的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