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次发僧戍边的议论我记忆犹新,”蹇义抿了一口酒,“在下提出后,皇上说, 你僧人坐食于民,于国家无补,要那么多有甚用?所以限制。倘把这些都联系起来,皇上的意图岂是礼敬几个番僧,推崇佛教,而是真真的心怀天下啊!”
原吉也记起了那次御前议论,略有歉意,把盏表示敬意,金忠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不如此,郑和两下西洋,爪哇、暹罗、满剌加、锡兰、古里、苏门答腊,有多少国家漂洋过海,远道来朝,盛况空前,此以前历朝历代所不曾见……”
“金公差矣!”原吉截断了金忠的话,“皇上限僧的事我记起了,只是未曾和招待西 番僧人联系起来,一时疏忽了。但郑和下西洋一事我却不敢苟同,正要找机会进谏呢。郑 和之所往,大抵是赐得多,入得少,尤其一些珍奇异兽,还要耗费人力物力饲养,我粗算 一下,两次西洋之行没有个几百万锭宝钞下不来!”
蹇义默不做声,他明白皇上宣诏诸国、延揽远人的目的;金忠知道其中找寻建文的隐 事,却不便说出,笑道:“你又和皇上算的不是一个账了。皇上算的是国家大账,你这个度支郎只算财税账,我提醒你了,眼光一定要放高些、放远些。”说罢,举杯向蹇、夏二 人示意后仰脖干了。
夏原吉还是不明白,始终对郑和下西洋一事纠结着,一纠就是十几年,直到永乐薨世, 朱高炽即位,他把罢西洋宝船作为新帝的新政推出,才算了了这个杜绝靡费的心愿。高炽也没有永乐那么宏大的远略,直到宣德年间,朱瞻基努着劲,郑和最后一次下了西洋,此 后,中国再没了主动探索世界的壮举了。
三个人都不再说话,说下去也没甚意思了,胡乱吃了些东西,天光已交戌时,屋外的风小了,也不似初进酒肆时那样干冷。金忠叫家人结了账,三个人出来,至街口时才各自 打马而去。
诏曰:成周营洛,肈启二都,有虞勤民,尤重巡省。朕君临天下,统御之初,已升北平为北京。今国家无事,省方维时,将以明年二月巡幸北京。命皇太子监国。亲王止离王 城一程迎候,官吏军民于境内朝见,非经过之处,毋得出境。凡道途供应皆以节备,有司 不得有所进献。命御史、给事中巡行天下,考覆官吏臧否。
接着,礼部又颁下巡狩之礼:凡有重事及四夷来朝与进表者,俱达行在;小事达京师, 启皇太子奏闻。
永乐颁诏天下,讲明他要去巡幸北京,考覆官吏,查看百姓疾苦。实际上,他去北京,要做的事太多了。他说:“北京乃朕龙兴之地,自入承大统以来,七八年没有回銮,甚是思念。北京的百姓朕不能忘,北京的将士朕更不能忘,况皇后遗愿对将校家属要善加抚慰, 朕此行既是了此心愿。”
永乐说完,看着丘福、蹇义、夏原吉、金忠、吕震、胡广、杨荣、杨士奇、黄淮、杨 溥、金幼孜等众人,期待大家说话。
早朝后,他在武英殿便殿召集府部院及内阁大臣,再议北巡之事。颁诏前就已和大家 议过,于情于理都无可挑剔,他更希望大家对他北巡有个积极回应,安排好细事。
刑部尚书吕震抢着说:“皇上巡狩,此乃北京和北京军民之大幸,百姓山呼万岁自不待言,然北京尚未建设,旧有藩府宫室的名号实不再适宜皇上,宜更正一番,就按京师皇宫的名号如何?”
“这个,朕前次已和大臣议了,只是尚未更改,就按你说的办。”他又看了一眼吕震, 倒觉着他在礼部更合适。
夏原吉思忖着皇上的 话,记起浙西治水时苏州地 少、民 多、赋重之 情,说 道: “陛下巡 幸,两手空空不 行,必当有所情重才 是!北京所辖八 府,洪武末年编户 三十三万四千七百九十二,口一百九十二万六千五百九十五,而南京所辖苏州一府编户就 达四十九万一千五百一十四,口二百三十五万五千三十。如此一比,不难看出,虽经洪武 三十年间休养生息,北京仍是地广人稀,田地荒僻,还当鼓励流民复业,故臣以为应免去 北京永乐五年以前逋赋,还要在移民上有所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