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衍关切地说:“皇上立志有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作为,亦不可不顾虑圣躬啊!刚刚四十几岁就已是华发早生了。北平时还因常年在外巡边征战,落下了风湿之症,这病只有四季调理才能渐渐去除,再犯了,就难治了。”
永乐哈哈一笑:“议政事,又议到朕躬上来了,远了,远了。既是《大典》已成, 三千儒士五六年寒暑着实不易,你们几个总裁留意一下,愿为官的,朕责吏部量才录用; 愿回乡的,也不勉强,由礼部出面,每人赐宝钞若干;家里有难处的,由郑赐做主,可多给一些。不过,其中的一些书法拔萃者是不能放走的。那个自号九龙山人书、画俱佳的无 锡王绂,书法、文章俱成的松江沈度、沈粲兄弟等一批人都要在翰林院安置,其书画不仅是朕之所爱,一手秀字刻写在金牌、玉册上,无论是颁之诸国、藏之秘府皆是珍中之珍, 更是我大明的脸面!”
“圣虑深远,臣等会揖蹇义及其他总裁去安置,一定不负圣望。”道衍起身,刘季篪也忙着站起,随着道衍慢慢退出。
永乐心下高兴,顺手拿过一份折子,是福建都司的:“东南夷及诸番多遁聚海岛与无赖相结为寇……”他一目十行看了节略,又往下翻看了几页,“又是为寇”,他在心里缓缓说着,便在折子上写道:“流民或因避罪或因饥苦流落海岛,与诸番杂处,一同劫掠、 苟图全活也未可知。巡海官军既不能矜情招抚,抑或倾力追剿,彼等即使有悔过之心,又 何处去诉。着都察院遣人齌敕往谕:‘凡番国之人可各还本土,愿来朝拜天子的,当加赐 赉遣返。凡中国之民逃匿在岛者既往不咎,归复本业,永为良民。若仍恃险作歹,执迷不 悛,大兵一到,悔之晚矣!’”
再翻一份折子,竟是左都督、甘肃总兵官、平羌将军宋晟的奏章。
……前帖木儿病死军中之事甚密,谍报者未能得知,其孙哈里即位,臣欲观其动静后再行奏报,不期其已遣回傅安等,并着来使谢罪。臣遣人随疏将傅安等送归南京,估计陛下已见之也。
如再论危我大明社稷者当是蒙元之鞑靼部了。臣于甘肃数十年,数次亲临鞑靼之境, 微观其师,虽好武勇,然各部号令不一,佯遵鬼力赤为汗,阿鲁台实有其权,外与瓦剌相仇杀,部内亦不相统属,各争草地牛羊,屡有小衅,狼烟烽火,时燃塞下。势强者掠边而去,势弱者渐近我境,以图保全。臣谨遵陛下‘以天下之心治天下之理’,鞑部来归者, 分发牛羊,悉于边地或置卫所安置。首鼠两端者出边将晓以厉害,不数年间已有五部、万余人来归,获马驼牛羊等四万只。洪武年间已置安定、阿端和罕东三卫,今陛下新增沙州 卫、赤斤蒙古卫、哈密卫和曲先卫,平时耕牧,战时即可随征或协战;七卫之设,既通了西域之路,又于西北建了七个军政之所,以答远民向化之心。
近年来,臣按陛下大兴屯田之举,张掖、嘉峪关等处绿洲均已屯田,虽不能自养,亦减少内地输粮十之三四。然臣亦有苦衷,自洪武十二年以来,四镇甘肃,几三十年,年逾花甲,日夜遥望于祁连之上,思念陛下,须发皆白,更望早日能回陛下身边。
永乐看罢点头一笑,宋晟奏西北局势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在作退身之想了。久经沙场的老将,怕是听到了什么闲言碎语。这个身材魁梧、质朴憨直的汉子,大明还未立国就跟随太祖东征西讨了,历镇江西、大同、山西、凉州。洪武十七年讨西番叛酋,俘蒙元国公等近二万人。三十年间,大小数十战,威信素著,震动边僻,番戎莫不慑服,老当益 壮,再镇守几年也没有大问题。
于是,永乐就折子上写道:“卿乃大将之才,数年来经营有方,来归者数以万计,故朕专任以边事,所奏无有不可。虽有御史劾你自专,朕答曰:‘任人不专则何以成功?何况是统帅一方之大将,尽拘文法又何以成事?’如前者例,西北边务,一以委卿,边疆晏 然,功莫大焉,其晋封西宁侯。”写罢,又在一张便签上写道:“闻卿之第二子宋琥俊逸伟略,有将门虎子之气,朕之爱女安成公主端良贤淑,其相配乎?”
宋晟得书,老泪纵横,一则感激皇上信任,可以放开手脚;二则进爵侯位,光宗耀祖; 三则和皇家攀亲,得了金枝玉叶,是皇上看重啊!他宋晟有何理由不鞠躬尽瘁、肝脑涂地以报皇上!此后,更下大力经营河西牧地,赞化出塞方略,无奈年事已高,积劳成疾,两年之后卒于任上。永乐悲痛之余,把镇守宁夏的老将左都督何福调来甘肃,调宁阳伯陈懋佩征西将军印镇守宁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