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入后堂深处,此乃崖官们典藏文书卷宗之地。
但见那些卷宗与法器符纸,质地特异,薄如蝉翼,晶莹剔透,与山外大相径庭。
这时,几位副官纷纷退下,大崖官则毕恭毕敬地呈上一叠文书,双手奉上,供汪山爷审阅。
竹轩立于后堂门槛之外,无意窥探,一时感慨万千道:
“原以为洞天福地之中,百姓自当无忧无虑,如今看来,实乃在下少见世面。
山岳道友与汪山爷劳心劳力,崖官与百姓亦是历尽艰辛。”
山岳鸟闻此,跃上后堂门外石凳,振翅而答:
“山岳乃仙鸟,不苦!汪山将军方为真英雄,不辛劳!”
不久后,大崖官下令,命人前往前堂处理报案事宜。
汪山爷这才缓步而出,至竹轩身旁,缓缓言道:
“老夫原欲携药材相助,再携你共赴地海口游览。
不料此地灾情远超预料...”
竹轩听闻,大致也知道此地危急,似是在广招有志之士协助止灾,不禁回道:
“汪山爷可有难处?晚辈本就报答蜜道人救命之恩而来,可尽绵薄之力。”
汪山爷是个直爽之人,又道出原因:
“汪湖时光远比山外长久,此地人手紧缺,老夫灵力已不如往昔,需全力护佑全局,不可滥用。
云道友若无他事,不妨留此,助乡民们抗尸潮,如何?”
竹轩闻言,心中激荡不已。
昔日修为浅薄,仅聚气期而已,常遭人欺凌,若非云叔相救,早已命丧黄泉。
如今得此机遇,修为已至筑基,更添豪情壮志。
且他此番本是为报陈婆婆之恩而来,一路所见灾情,令他心生怜悯,于是慨然应允,随汪山爷前往前堂。
竹轩自幼未曾有报案经历,小淮村地处偏远,历任官员皆为贪婪之辈,私斗与帮派横行,官法难施。
故城坞所见的那两位爱马巡差,或为他此前所见最为尽责的官差。
此刻,他虽不懂规矩,却也不失为一名旁观者。
因其乃汪山爷的贵客,故得以站于陪审官员之侧。
堂内肃静,拍案声连连,官兵筑起人墙,隔开众人。
忽有一水族老者被领入堂中,跪倒在地,颤声言道:
“禀告各位大人,有人趁着风浪与尸兽潮,蒙面抢夺,还暗害数名湖卫!”
言及这些湖里的水族,他们虽生在泡泡水镇之中,但大多两栖皆善,水里游泳、捕鱼狩猎当然不在话下。
这泡泡内里种植的大多数药材,皆是土生土长。
而一些咸水中种植的灵植,自然种于泡泡外,那些湖水流动的水口地域。
棉油果可吃,可压榨出油,种植不太需要光照,便可成熟,乡民们大多已种植千百年,维持了几代生计。
言归正传,那老者言语激动,此番话出,后面的诸位乡民自然难忍灾难之痛,再度沸腾起来。
老者言之未尽,他又接着言道:
“官大人,你们在内湖乡镇,或许不知此事。
我等水田皆在江道附近,依老夫怀疑,便是那些外来水客所为!
那日,他们手持龙晶,还带着些许残货,笑得甚欢,被我与乡亲们亲眼所见。”
老者话音未落,便有数名官差押着几人上前。
他们或为水族,或为形似陆人的普通人族,皆身着类似镖客服饰。
远远观之,个个凶神恶煞,透着山匪、散修样貌的江湖气。
竹轩站在一旁心中暗忖:
“此类人多贪财好利,至于是否行窃抢劫,还不能马上定论。
如真是穷凶极恶之徒,哪会在此坐以待毙?还是,听他们分说一二吧。”
那伙水客,一路走来,被乡民、孩童唾骂。
其中还有几人,身上还挂着不知何种湖底牲畜的臭蛋液,能来此处显然不服。
为首者乃一独眼人族,新伤未愈,以灰布包扎,其上草药干涸,血迹斑斑。
他举手示意身后水客安静,自已则躬身行礼,朗声言道:
“启禀各位大人,我等水客,不过是跑水道为生,见钱眼开。
但护佑商货,亦是历尽艰险。
在下这只眼睛,便是被匪贼所伤。乡亲们实乃冤枉,我江水堂岂会干此等勾当!”
那人言罢,一侧有位温文尔雅的副手,显是这伙人的智囊,容貌俊逸,出身水族。
他亦躬身向堂上乡民、大人与官兵行礼,缓缓而言:
“南江道地势险峻,进易出难,再者,江湖儿女谁人不晓汪湖有神仙。
即便心存恶念,岂有踏入仙境仍为非作歹之胆心?”
此人踱步间,衣袖轻扬,颇有书生辩堂之风韵,续道:
“吾等水客,虽曾有人在外海为水匪一时,但早已迷途知返,洗手不干。
且昔日为匪,亦只劫恶匪之徒,未曾伤及无辜百姓。
此事必有奸佞小人暗中嫁祸,望各位大人明辨是非!”
说来也是搞笑,观那伙人,皆因被掷臭蛋而衣衫不整,唯独这位白面军师幸免于难,竹轩心中不禁暗笑:
“洪爷爷所言非虚,人各有其长,相貌出众,长得帅气,好像也是个长处...”
此地崖官深知民情,万事既不独断专行,也不会倚仗汪山爷。
故汪山爷与邻近乡镇前来襄助的知县,在此皆作陪审,不坐主位。
汪山爷悄然侧身,对竹轩低语:
“云道友身为外来贵宾,对此事有何高见?”
堂上群官林立,却独询于已,或许正因自已是外来之人,竹轩深知汪山爷性情高洁,遂直言不讳道:
“山外诬告之事屡见不鲜,而能至官府,以理断案,晚辈前所未见。
观此伙人身上并无邪魔煞气,不似嗜杀狂徒,然其是否犯下偷盗抢劫之行,晚辈不敢妄言。
只是此事颇有蹊跷,汪山爷神通广大,弹指可灭千匪。
若真为匪贼,早就逃之夭夭,又怎会留于此地?”
一番剖析,汪山爷捋须而笑,眼中早有答案,复又言道:
“云道友果然见识不凡,乃年轻一辈中佼佼者。
此事定是外贼作祟,栽赃陷害,且看老夫昔日同僚,这几位今朝崖官者如何处置,哈哈。”
言罢,堂上风云再起,大崖官一声令下,诸多乡民被请上堂来,逐一陈述所见所闻,以证此事真伪。
毕竟,老者一方仅为一面之词,朝堂之上,讲究五听之法——“辞听其言、色察其颜、气辨其息、耳闻其声、目观其态”。
五感并用,又名“五听审案”。
此事非同小可,稍有差池,便可能冤枉好人,故需谨慎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