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萧。”
女人的声音在此刻再度响起,欧阳萧捂住耳朵,紧紧闭着眼,他只觉得脑袋和胸口钻心的疼,似乎有什么东西马上就要冲破他躯体的束缚,将他撕裂了。
“不要再说了…妈妈……”
“妈妈,带我走……我好疼……带我走……”
“阿萧,”荣弦棂并没有理会他的话,再度说道:“向前看。”
“…不……求你,带我走…”
欧阳萧终于崩溃的大喊起来:“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不要我,我不是你们的孩子吗?我为什么要承受这些事,为什么要让我承担这些!”
他的耳畔忽然嘈杂起来,他似乎看到了无数个看不清面孔的人影将他围成一团,他们参差不齐的喊着他的名字。
“不要再喊了……”
他痛苦的抱着脑袋:“不要喊了!我做错什么了?为什么要让我活得这么痛苦!为什么!”
“阿萧,我的宝贝…”
“向前看。”
沉寂之中,他只觉得身体被重重推了一把,他伸出手试图抓住飘渺的救命稻草,可指尖流逝的只有时间,他怔怔地看着自已的身体一点点下坠,知道沉入彻头彻尾的黑暗……
他仿佛坠入了深海,身体本能产生的战栗都被大海的压强遏制住了。
“和我一起住呗。”
“我想你难过的时候有人陪。”
天空好像碎了,隐隐张开一条缝隙,随即有浅浅的阳光照了进来。
“欧阳萧,对不起。”
死寂。
欧阳萧缓缓睁开眼,病房的天花板横在上方,仿佛一片宁静又单调的天空。
头有些晕,他轻轻动了动,手指碰到了身侧的一片突兀布料,高欢也几乎是瞬间睁开了眼。
“醒了?”
“我在哪…”
“我们在医院,你受伤了,已经没事了。”
高欢站起身,欧阳萧这时才发现他的手脚和头全被纱布包裹着,看起了受了很严重的伤口。
“你怎么了?”
“一点小伤。”
头还是很痛,他皱着眉,伸手摸到了头上的纱布。
恐怖的记忆如潮水驶来:“欧阳贺呢?”
高欢嘴唇动了动,扶着他的手臂瞬间有些僵硬。
“怎么了?”
“他死了。”
欧阳萧愣了一下,他的表情比起震惊更像是茫然,似乎并不理解高欢的意思,或者说是压根没往这方面做设想。
“你刚醒,不要想那些了,来,喝点水。饿不饿?一天没吃饭了,饿吗?我去楼下给你买个面包。”
高欢刚要起身,欧阳萧伸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发生什么了?”
“…我……我…”高欢顿了顿,又把前面一句话重复了一遍:他…死了。”
“他怎么死的?你的伤又是怎么回事?我又怎么会在医院里?”
高欢嘴唇动了动:“我…把他杀了……”
“杀了?”
“对……”
“你把…欧阳贺杀了?”
高欢点点头:“但、但是…我觉得这是你妈妈的计划之一,虽然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欧阳萧没说话,他连自已都不知道自已此刻是什么心情了,只觉得自已像一个提线木偶,被浪潮推来推去。
高欢看欧阳萧这副样子,识趣的闭上了嘴。
半晌,他又僵硬的站起身:“我去给你买点吃的。”
“不用。”欧阳萧抬起头,拉着他一角的手并没有松开的迹象:“你在这儿待着,哪都不要去。”
顿了顿,欧阳萧又补上一句:“在这里陪我。”
高欢从面上看不出欧阳萧的喜怒,只能含糊的应一声,重新坐到了椅子上,一言不发。
病房里很安静,窗外的蝉鸣隐隐传入屋内,高欢耳畔只听得到两人的呼吸,以及自已强烈的心跳。
欧阳萧现在脑子里很乱,仿佛纠缠在一起的棉絮,想理顺却被扯得漫天飘飞。
他不知道自已现在是什么心情,欧阳贺死了,他该难过吗?应该是难过的吧,可是他哭不出来,胸口被巨石压着,沉甸甸喘不过气。
“高欢,有必要为我杀人吗?”
高欢眼神有些躲闪,偏过头,不作声,却点了点头。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就是不想再看你受伤了。”
高欢皱着眉头,他没去看欧阳萧的表情,可记忆中那双在窗边和昏暗小屋中落泪的双眸猛然清晰起来。
那里埋葬了一个迷茫的,绝望的,被深深禁锢的灵魂。
那么漂亮的眼睛不应该用来落泪。
但是他不管做什么,都似乎注定了欧阳萧无法解脱,在这个局中谁都可以有最优解法,偏偏欧阳萧没有。
所有人的最优解都需要欧阳萧的命来填。
欧阳萧嘴唇动了动,心里忽然觉得隐隐有些难过,可他深知这种感觉不是欧阳贺的死导致的,反而更像是因为…
欧阳萧抬起头,认真的看着高欢。
高欢的自责与不知所措已然摆在了脸上,但是不知如何对他开口。
“高欢,你可以和我在这方面撇清关系的。”
高欢愣了一下,抬起头看向欧阳萧,欧阳萧端着一次性纸杯在喝水,垂下的发丝和眼帘遮盖了他的眼睛,这让高欢并不能凭眼神猜测到他在想什么。
高欢只好摇摇头:“不会的。”
“这和博文不一样,他们再坏只是一群学生,虽然会有些烦,但是大概率是安全的。可是你也看到了,你一旦卷入我这里,不仅仅是要会点拳脚功夫,王旭他们是真的会杀人的。况且你刚也提到了,欧阳贺的死依旧与我妈妈有关,我先不去怀疑你推测正确的概率有多大,如果这是真的,她连自已的丈夫儿子都可以算计,何况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高中生呢?”
“欧阳萧,”高欢听着欧阳萧的话只觉得有些生气:“可我已经杀过人了。”
“这件事我会让他们盖过去,对你不会有影响,你以后也不要插手我的事情了,我们还可以做朋友,我是为了你好,这件事对你来说太危险了,不值得。”
“你觉得朋友就可以看着你去死?朋友的作用就是给你收尸?”
欧阳萧皱着眉摇了摇头:“你这话说的不对……”
“我不管,这趟浑水我淌定了。”
“我都说了,你没必要这样。”
“不行。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反正我就是不能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