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欢的眼底闪过一丝怜悯，欧阳萧在瞬息之间就捕捉到了这个微表情，这一刻他猛然觉得自已在高欢眼里就像一个谎言被戳破后无理取闹的孩子。
“高欢……”
欧阳萧只觉得有些痛苦。
他似乎忘记了很重要的事情，那些痛苦的棱角在岁月的风化中一点点被侵蚀了，只留下了一丝残渣。
高欢看着欧阳萧渐渐空洞的眼睛，拉住欧阳萧的手用力往身侧扯了一下：“欧阳萧！”
“……”欧阳萧这才回过神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她什么都没有做。”
是的，只是在一个稀松平常的午后，荣弦棂在熟睡的欧阳萧额头上留下了一吻，走出了门。
从此欧阳萧等了他十二年。
“很正常。”
高欢说。
欧阳萧顿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高欢刚刚在说什么：“正常？”
高欢轻轻拍了拍欧阳萧的背，像是意义不明的安抚：“我不太了解你妈妈，但我从你的讲述里能感受到她是一个心思缜密的女人。”
“如果是这样的话……”
欧阳萧抬头与他对视，两人的距离很近，高欢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眼睛亮亮的，似乎带着一些兴奋。
“如果你妈妈的失踪是她下的一盘棋呢？”
“什……”欧阳萧瞬间瞪大了眼睛：“什么意思？你说什么？”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高欢轻声嘀咕道：“那就真的有点恐怖了啊……真的有人能预测到十多年后的事情吗？”
欧阳萧此时只觉得自已的脑子不如高欢灵光，竟是一点思路都没有。
不能说没有思路，只是这些想法过于大胆，他不敢去想。
一旦深思这些事情，他所有的幻想，他所有的心理建设，甚至所有的理想信念都会在顷刻间灰飞烟灭。
“欧阳萧，我再说一点你可能没有考虑到的东西……”
“你说。”
欧阳萧此刻脸色铁青，他人生过往的十七年里从没有一天脑子里摄入过如此庞大的信息量，更别说高欢的每一句话都够他震惊一番了。
“桦林应该是一个专业的杀手组织吧。”
“当然…”欧阳萧答了一半，话音猛然顿住了，接着他瞪大了眼睛，吃惊的望着高欢：“你……我好像明白了……”
高欢勾唇笑了一下，只不过这抹笑并不是因为什么而开心，更多的是一种了然。
“面对专业的杀手组织，儿童时期的王旭怎么可能侥幸活下来，还进了你妈妈的慈善组织？”他看着欧阳萧，一字一顿道：“如果当时集团上下都没有问题，那么问题只能出现在一个人身上。”
“你妈妈有意放跑了王旭。”
欧阳萧吞了吞口水，他的精神已经极度紧张，几乎要到崩溃的边缘。
“为什么……”他颤抖着问。
“因为她当时已经怀孕了。”
“她在发现王家仅剩的孩子逃掉之后，摸着肚子里的你，那一刻她心软了。”
“王旭是荣弦棂一时心软给自已埋下的一颗地雷，在几年之后她意识到这颗地雷随时都有爆炸的可能性，所以她以身入局，试图挽回这一切，从而保下你和你父亲。”
“但是你很可能是你母亲唯一的疏漏。
“什么……什么疏漏……”
“她大概没有想到你会一口咬定她没有死，并且找了她十多年。”
欧阳萧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高欢陆陆续续的话渐渐抽空了。
“所以……”欧阳萧深吸一口气，垂下眼帘，轻轻靠在了沙发上：“现在的一切，本就是我欠王旭的。”
高欢打断他：“你怎么这么喜欢自已给自已扣帽子？杀人的事是你妈妈做的，是桦林做的，和你有什么关系？”
疲惫的神色再次爬上了欧阳萧的脸颊：“你说我无辜，难道王旭就不无辜吗？”
高欢没说话，他知道欧阳萧的内心此时正在经历一场浩劫。
他过往对荣弦棂的一切幻想将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高欢也没再说什么，看着欧阳萧倚在沙发上缓缓闭上眼，轻手轻脚的去卧室拿了个毯子给他盖上了，随后开始静悄悄的打扫这满屋的狼藉。
欧阳萧确实累了，没一会，寂静的房间里就响起了他浅浅的平稳呼吸声。
高欢静静地凝视着欧阳萧，他的面庞如雕刻般精致，长长的睫毛轻轻覆盖着眼睑，微微颤动间仿佛诉说着梦境中的故事。那紧闭的双唇透着一抹苍白，平白给他增添了一分病态的美。
就在这一刹那，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突然涌上高欢的心头，让他的心莫名地钝痛了一下。
这种疼痛并非来自肉体，而是源自内心深处某种无法名状的情感触动。它来得如此突兀，令高欢毫无防备，只能呆呆地望着眼前这个熟睡中的人，任由那股奇异的痛感在心底蔓延开来。
我这是在做什么？
高欢有些不解的在心底问自已。
为什么会这样，他好像和欧阳萧共情了。
怎么会呢？明明有着浑然不同的人生经历，明明他们的人生轨迹本无任何交集。
然而此刻，当他亲眼目睹欧阳萧那满脸倦容、仿佛被重负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样子的时候，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竟自心底悄然涌起。这股情绪并非寻常的怜悯或恻隐之心，而是实实在在的同情。
这种感觉就像是看着一个曾经无比强大、光芒万丈的人物，突然间失去了所有的力量和光彩，变得如此脆弱和无助。
梦里的欧阳萧似乎也并不轻松，他眉心紧紧地皱起，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正死死地揪住它一般，始终无法松开。那深深锁起的眉头，就像是一道难以跨越的沟壑，横亘在他俊朗的面容之上，让人不禁心生怜悯之情。
高欢愣了一下，轻轻将手掌覆上欧阳萧的眉心，小心翼翼地抚摸着他的额头，仿佛在抚摸一只被暴雨打湿翅膀的蝴蝶。
他不清楚自已现在究竟是什么感觉，只觉得现在的心情前所未有过。
“没事的，睡吧。”
“现在有我陪着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