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威武大汉,从马上跃下,身手利落的进了县衙。
见他身上穿着官袍,人群如潮水般分开,迅速让出一条道来。
大汉一进公堂,跪在地上的美娘惊喜了。
“张大叔?”
来的正是汉王府的车夫老张,之前送过她回乡的。
可此时又不便求助,小姑娘只好眼巴巴的瞅着,指望老张能替她求个情。
她是做好了受罚的准备,但也准备好了银子,准备以钱代罚的。
但看这意思,韩彻肯定不允。
她不想挨打,
更不想在衙门当两年丫头呀!
若成天对着这位不喜欢她的韩大人,小姑娘很担心会未老先衰。
果然,看老张出示王府令牌,韩彻神色微变,抢先道,“请大人稍候,待本官了结这桩案子,再来招呼。”
还是要打!
美娘苦了小脸,老张却是嘿嘿一笑。也不说情,只道,“等不得!如今钦差就在镇外,还请韩大人赶紧摆上香案,迎接圣旨!”
什么?
有圣旨到了?
那就是天大的事情,都得放下了。
韩彻忙命人准备,老张又问,“你们本地还有一位叫周娟的女子,速速请她前来!”
周娟,她跟圣旨有什么关系?
韩彻弄了个云里雾里。
只怪王县尊走前,没好意思把自己偷写小话本的事,告诉侄女婿。
而韩彻平素为人方正,从不屑去茶楼酒馆之类消遣。所以不知,那出《美人记》已经开始在市井流传了。
李捕头本就不想打美娘一个小丫头,见状赶紧主动请缨,跑去叫人了。
时候不长,周娟跟丈夫赵盛同骑在马上,两口子惊魂未定,被李捕快一路快马加鞭,催着赶来。
她家离得远,还不知美娘闹上公堂。见着这许多人围着,也不晓得出了何事。
见人已齐备,香案摆上,老张便去请人。时候不长,只听一阵铜锣开道,传旨的钦差来了。
是个中年白面太监。
踱着官步,派头十足。用一口标准的官腔,宣读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
后头那些文绉绉的话,老百姓是一字都没听懂。
周娟竖着耳朵听了半天,也就听到个周氏什么的。一脸茫然的看向丈夫,赵盛同茫然中。
再看美娘,美娘似乎明白了些,却也没完全听懂。
至于韩彻,他倒是听懂了。
可听懂的他,就跟被雷劈过了的木头桩子似的,那叫一个五雷轰顶!
太监宣了完旨,笑眯眯的朝美娘一伸手,“领旨谢恩吧。”
美娘赶紧拉了周娟,磕头道谢,“谢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可这到底说啥了?
这大太监仪表端方,乃是宫中专门训练了来传旨的。瞧众人模样,便很有经验的笑道。
“周氏,林氏,你俩一个有情,一个有义。一个小小年纪,救人危难,一个得人恩惠,不忘相报。虽是女子,亦有君子之风。皇上听说,很是高兴,这才特命洒家前来宣旨。除了赏赐你们宫花彩缎,连汉王殿下和府台大人,也多有赏赐。这也是双河镇民风淳朴,官员治理有方啊!”
早说人话,不就对了嘛!
乡亲们恍然。
可明白过来之后,一堆下巴砸地上了。
天,天哪!
周娟和美娘的事情,居然都传到皇上耳朵里了?
皇上,皇上还特意给了赏赐?
夸她俩是好姑娘?
我的那个天爷爷哟!
这这这,
这下子整个双河镇,都沸腾了!
谁还管美娘打的什么官司啊?
没听到皇上都开金口夸她,还夸双河镇的老百姓了么?
当即有长者提议,要赶扎花轿,抬着美娘和周娟,全镇巡游!
把皇上的赏赐都带上,让乡亲们都看一看,瞧一瞧,长长眼!
咱们双河镇,可是出了两个了不得的人物呢!
对了!
还要舞龙,放炮仗!
前头再来两头舞狮开道!
什么?
天晚了,怕赶不及?
这样的荣耀,就算是点着灯笼,打着火把也要办!
这可是皇上给整个双河镇的荣耀,办好了,够全镇人吹嘘一辈子的!
眼看百姓们已经自发自动,群情激奋的忙活开来。韩彻的脸色,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
他还想跟钦差太监解释一下,案情未了,有个小人犯,似乎不好带走。
可钦差一个字儿,都不想听。
管他什么案子,眼下与民同乐最要紧!
没看见乡亲们都这么热情,这么热闹的忙活开来了吗?他得多看看,等回去京城说了,也好让皇上也开心开心啊!
韩彻还想坚持,老张把他扯到一旁。
“韩大人,皇上都金口玉言,夸两个女子有情有义,当为妇人楷模了。您觉得这会子再给人定罪,合适么?我知道大人是个好官,但在这件事上,真的就没有半分可通融之处了?”
他来得早,已经听过一耳朵了。
这件事从律法上说,美娘确实有错。但从人情上说,也能说她有情有义,打抱不平,义助弱女子啊!
老张倒不是要做男人公敌。
只是小殿下特意把他派来,协助钦差宣旨,不就是看着他与美娘有旧,才特意点他前来,给美娘长脸的么?
若他回去,告诉小殿下。
哦,旨是宣了,赏是送了。但小姑娘因为多管闲事,又给打了板子,还罚去当官奴了。
小殿下还能高高兴兴,夸他们办事公正,不徇私情?
用屁股想也知道,不能这么干哪!
美娘又不是去杀人放火,干啥坏事了。不就是替人断了门不情不愿的婚事,至于非揪着不放么?
老张劝道,“老话说得好,强扭的瓜不甜。又说清官难断家务事。我劝大人还是高抬贵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算了吧。”
就不给汉王面子,总得给皇上面子吧?
没见钦差都在兴头上,这时候拆台有意思么?
惹恼了钦差,回京告上一状,回头就为了点屁事,惹皇上怪罪,值得么?
韩彻不是愣头青,自然知道轻重。
只看着小姑娘,目光复杂难言。
他其实并不是当真想扒了这张小狐狸皮。
把她拘在衙门里,不也是想严格管教,磨掉小狐狸的利爪吗?
打她几板子,不是想让她长长记性,不要再这么胆大妄为吗?
若下回遇到个坏心眼的官员,谁会象自己这般,用心良苦?
可为什么,这些人都不理解,还要千方百计反对他呢?
眼看大势已去,余家人只觉没意思,拿着银子就想走了。
只是走前,那余老婆子不忿,故意冲着娄得月的方向,吐了口痰,不轻不重道。
“哼,就算断了亲事,也是个被我家男人全都搞过的破鞋,这辈子都是个贱货!”
嗯?
场中人神色一变,齐唰唰看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