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话有云,好媳乐三代,好狗家宅安,有了大黑这条镇宅神犬,郭府上下果然一片祥和,太爷爷吃睡正常,那引魂儿的小鬼也不敢再来,太爷爷心里大喜,又拨付了一些银两,一部分当作重修清风观之资,另一部分则是做孙先生治丧之用, 孙先生是方外之人,自然是不能以寻常人之礼安葬,清风观后有一塔林,塔下葬的便是清风观历代道长,至于孙先生的尸骨只是按照当地习俗装进棺材里停灵了三天,三日后下葬之时,用一大缸装殓尸骨,孙先生果真是修得正果之人,死后三天仍死而不僵,在小道童的主持下,孙先生尸骨呈端坐之姿倒扣在大缸之内,埋入地下,上立一碑塔,上刻孙先生名讳功德,此事便也得了圆满。
安葬了孙先生之后太爷爷哼着小曲儿回到了家中,有了大黑镇宅太爷爷心里放松了许多,除了每日的忙碌之外太爷爷是越看大黑越喜欢,大黑也逐渐的跟太爷爷熟络了起来,晚上上房顶上镇宅,白天的时候大黑若是心情好也会跟太爷爷嬉戏一番,最重要的是,太爷爷在几房媳妇儿肚皮上所下的功夫终究是没有白费,发妻刘氏终于是怀了身孕,请城里的大夫把了脉掐算了日子,说是十有八九会是一个男孩儿,解决了这个心头之忧,太爷爷的心情更好。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一场秋雨一场寒,转眼间便入了冬,发妻刘氏的肚子也显了怀,这一晚大黑依旧是跳上房顶正常当差,有几个闲汉在街边闲逛,看到了太爷爷家墙头里的大黑一下子馋的口水都流下来了,狗肉性热,三伏天吃了会流鼻血不止,按照中医的说法,冬天吃狗肉十分滋补,滋补不滋补的倒不说,香喷喷的一锅狗肉就足以让人垂涎三尺。
大黑个头大体若牛犊,若是剥皮取肉定然够几个人饱餐一顿,几个人一合计,找了一个箭弩,箭头上淬了毒,躲在暗处一箭射向了大黑。 大黑一下子跌落在地,这条狗性子也是烈, 中了箭矢却没发出一声呜咽,朝着几个人便飞扑了过去,若是寻常的弓箭大黑或许还不怕,可是这箭头上淬了毒,大黑两个扑杀便已毒性攻心倒地不起。
院中的几条看家犬听闻动静,一个劲儿的狂吠, 惊醒了郭府中人之后,下人们巡视了一圈没有发现入宅小贼,却忘记了那在房顶尽忠职守的大黑。
等到天亮以后,太爷爷起了床发现不见了大黑的踪迹,大冷天瞬间惊起了一身的冷汗,且不说大黑是保他平安的神犬,几个月相处下来,太爷爷早已把大黑当成了兄弟看待。 太爷爷在房顶屋下发现了一滩血迹,加上冬天百姓闲汉多会捉路边的狗来打牙祭,立马知道发生了什么,心中无比的悲愤,立马吩咐府上上上下下下人们立马出门寻找,能提供线索者赏银百两。
那几个毛贼昨夜带回了大黑,剥皮煮肉,又买了一壶劣质的浊酒,三个人喝的烂醉如泥,等到太爷爷带着下人们冲入屋中的时候他们还沉醉不醒,太爷爷看到那地上挂着的大黑狗皮,地上散落的骨头还有那锅中已经泛冷的狗肉,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哭到伤心处更是急火攻心一口血喷了出来,那下人帮闲们看到老爷如此悲怒,用冷水泼醒了几位醉汉,太爷爷拿皮鞭狠狠的抽的这几个人皮开肉绽,要不是下人们拦着,太爷爷更是在这种状态下能把这几个人活活抽死,打了一顿之后又把这几个人五花大绑扭送官家让官家严惩。
按理来说偷狗之罪总不能让人以命抵命,法典上也无明确的条律,不过太爷爷毕竟是个城里的大人物,太爷爷又如此的悲伤难受,便治了这几个人偷窃之罪关入班房,从衙门出来之后,这几个闲汉的家人跪地求饶,围观百姓也纷纷说太爷爷仗势欺人,不就是偷了一条狗,仗着自已家大业大的把人打个半死也便算了,还让人关进班房得牢狱之灾? 太爷爷听了更是又怒又气,可是却不知道如何与这些人理论。只能怒骂道:“狗天性忠诚,为人看家护院恪尽职守,当为人友与人有恩,杀之吃肉,又与杀人有何区别?”
那时候的人并没有什么文化,加上有些事不发生在谁的身上就很难让人感同身受,外人七嘴八舌,皆认为太爷爷小题大做,气的太爷爷再吐一口老血竟然昏厥了过去。
下人们慌忙请大夫医治,直到晚上的时候太爷爷方才醒来,想起昔日大黑乖傲的模样,太爷爷更是无比惆怅,等到半夜时分,院子里的狗忽然再次的狂吠,可是在吠叫了几声之后便伏地不起做屈服状,太爷爷一看这些恶犬的模样便想到了大黑进门的那一天,以为大黑的亡灵来看自已,赶紧带着人出门迎接想要见大黑最后一面,可是开了大门之后,人群立马惊住了,吓的一动不敢动。
只见门外跪着密密麻麻的黄皮子,这些黄皮子披麻戴孝,一个个的失声痛哭。 为首的一个毛发已经变白的黄皮子发出老妪的声音,指着太爷爷骂道:“我那孙儿一家念你恩情,赠你富贵,又带你父母于身上修行,对你不薄,你却恩将仇报听信他人之言把他们一家四口活活烧死,你死了一条狗尚且如此震怒,我孙儿一家的血海深仇,也定当血债血偿。”
这一声怒骂,太爷爷便知道来者何人,他本身两次急火攻心吐血身体就虚弱不已,这样惊惧之下再次昏厥了过去,下人们看到这群似人似妖的黄皮子,也吓的失了方寸,赶紧带着太爷爷进了院子大门紧闭, 那黄皮子倒也没有进攻郭府大院儿,只是在门前哭灵,哭声凄惨,闻者伤心,见着落泪,就算不感动的落泪,看到这么一大群黄皮子哭灵,也得吓的落泪。
太爷爷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他把家人叫到窗前,诉说了原委之后道:“如今大黑亡故,我命休矣,冤有头债有主,我死之后这帮黄皮子自然退去,到时候你们变卖家产,远离脚下这片是非之地,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好好的生下孩子把孩子养大成人,也算是让老郭家有个香火延续。”
听了太爷爷的话,几房妻妾泣不成声,发妻刘氏道:“何不请清风观的仙长过来,助夫君渡过此次难关?”
太爷爷道:“我何尝不想,奈何清风观的小道长法力低微,怕是难以对付那成群结队的黄皮子精。”
众人商量一夜,也唯有请法王这一个对策,可是骗子好找,高人难寻,江湖上卖狗皮膏药的游方术士多了去了,但是像清风观孙先生这样本领超群的却是万中无一,想要找到还是要看机缘。
第二天一大早下人们打开了郭府的大门,只见门外骚气冲天,到处都是黄仙留下的屎尿,可谓是臭不可闻,下人们打水冲去这些黄皮子留下的污垢,却依旧是有一股子令人难以忍受的臊臭气味儿,外面百姓见了,有人说起太爷爷顾及他往日行事仁和叹息两声,有人则是说太爷爷仗势欺人理当遭此报应,人言可畏人心难测可见一斑。
太爷爷没有理会外人的非议,带着人再次的来到了清风观,见到了那个白净的小道童,见到道童之后,道童道:“郭老爷,本来大黑只要在郭府待上三年,黄皮子祸害人不过三年期限,过了三年恩怨不提,事情也便过去了,昨日我听说了大黑遭了不测的事,便已知道晚上定然要有黄皮子寻仇,昨夜您在郭府,我在府外,已然是看到了那成群结队的黄仙队伍,小道法力低微实在是难以对付,况且师父曾经说过,猫吊尸 ,黄鼠狼吊孝,那都是不死不休的仇怨,只要黄鼠狼上谁家门前哭丧,只要连哭上七日,第七天便是哭谁死谁,师父在时可能还有办法破解,师父不在,小道实乃有心无力。”
太爷爷听了,对这小道童作了一揖道:“看来我郭泰来命中当有此劫 ,只是可怜了大黑为我而死。罢了,我本是一穷苦木匠,享了这些年的人世间荣华富贵已然是活够本了,我这便回去安排后事,只是发妻刘氏还怀有身孕,我死之后,家中若是遇到什么过不去的坎儿,还请道长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出手相助。”
太爷爷话说的悲伤真切,下人们纷纷抹起了眼泪,小道童对太爷爷印象颇好,因为孙先生亡故之后太爷爷信守承诺对清风观各方的事务尽心尽力,就在几日之前还在张罗清风观正月初一的大蘸之礼,小道童见太爷爷如此绝望也是心生不忍,他站了起来对爷爷说道:“郭老爷不必如此难过,我有一个法子,不知得不得行,若是得行,或许还能帮郭老爷度过此次难关。”
太爷爷一听这话,自然是喜出望外,赶忙祈求小道童的良方。
小道童说道:“昨夜我于郭府外窥探那些黄仙,只见那些黄仙一开始想要进攻郭府,却在郭府的门外受到了什么阻拦,不得而入,所以这才转为在郭府哭灵,想必是郭府宅院之前是有什么辟邪圣物? 那黄仙对此是十分惧怕,若是找到这圣物护身,或许可以解救郭老爷一命。”
太爷爷昨晚被吓的晕了过去,下人们大门紧闭,不知黄皮子在门外的举动,听了小道童的话,立马奉若圣经,赶紧带着小道童一起回到郭府门前,下人们拿着铁锹木铲等物,在郭府门外大肆挖掘,颇有掘地三尺之势,势必是要找到那黄皮子惧怕的圣物,可是从早上挖到了晚上,把郭府门前挖了一个底朝天却硬生生的什么都没有挖出来。
太爷爷询问小道童何故,那小道童眉头紧锁,兴许是第一次出门行法便失礼也颇为不好意思,臊的脸红脖子粗道:“不该,定然是我忽略了某处。”
说罢,小道童拿起罗盘在郭府门外转悠,转悠了一圈儿之后,借着月光与星辰走向,小道童看到了郭府大门上雕刻的两只兽首门环,忽然豁然开朗,他道:“我明白了,郭老爷请看。”
那门上的叼着门环的兽首,是自古流传下来的规矩形式,名曰“铺首”,多以猛兽头颅形状,做辟邪之用,太爷爷门上的这两只铺首,雕刻的是椒图,龙生九子之一。古语云:椒图形似螺狮,性好闭,故立于门上,是看门的瑞兽。
门上的铺首,多以金属打造,倒是太爷爷家门前的铺首,是手工雕刻的。
小道童道:“白天的时候,这椒图是闭着眼的,到了晚上,月亮升起,这椒图睁开了眼! 看来那黄皮子畏惧的圣物不在地下,就是这两个看门的椒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