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惠仁皇后跌跌撞撞地跑回宫后,整整一下午都不敢出来。
直到宫女说派出去的人回来了,她才收拾好表情,戴上手套,面色阴冷地走下了密室。
密室中,十二名黑衣人垂首而立,像十二尊杀气腾腾的雕像,见到孝惠仁皇后的一霎,所有人单膝跪地,道了声“参见主子”。
孝惠仁皇后微扬下巴,眸光微颤地看了看他们:“如何?”
为首的黑衣人上前一步,道:“启禀主子,有陈世子阻拦,诸葛冥……跑掉了。”
孝惠仁皇后一巴掌扇了过来:“跑掉了就是跑掉了,说什么‘有陈世子阻拦’?你在为自己的失职找借口吗?”
黑衣人深深地低下头:“属下不敢!”
“呵呵……”孝惠仁皇后苦笑了两声,“堂堂大内高手,居然连一个皇子都对付不了!真给我长脸啊!”
被大君削掉一根手指已经够憋屈了,但只要能除掉诸葛冥,她会觉得一切都还算值得!谁料啊,竟让诸葛冥给跑了!
这根手指……简直是白白地没了啊!
孝惠仁皇后气得目眦欲裂,想要报个仇就这么难吗?
出密室后,孝惠仁皇后吩咐宫女道:“他们辛苦了,赐酒。”
宫女一愣,皇后几时变得如此体贴、如此宅心仁厚了?
片刻,又听得孝惠仁皇后道:“鸳鸯壶里的。”
这便是要赐毒酒了。
宫女低头:“是。”
孝惠仁皇后失魂落魄地走在冷风萧瑟的小道上,午后阳光格外刺眼,照在身上,却半分不觉得温暖,反而凉到人心底,最隐蔽的位置。
她捂住心口,那儿正在一抽一抽地痛!
她知道她的小六不是被犀牛踩死的!
别问她为什么,她就是知道!
她的小六,已经再也不能叫她一声“娘”,可杀人凶手还在外头逍遥法外!
去他的纳兰家!
去他的千秋万代!
小六没了,那些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她只要她的小六活过来……
不管小六是喜欢上官若,还是喜欢诸葛冥,她都不管了……
她只想要能看见他、听见他、摸到他……
“娘娘!”
宫女拿着披风,披在了孝惠仁皇后的肩上。
孝惠仁皇后擦了泪水,一个呼吸的功夫,脸上的惆怅已经不见了,只剩无尽的冰冷与淡漠:“都处置了?”
宫女点头:“处置了,不过娘娘,奴婢很好奇,他们虽说没能完成任务,可……留着还有些价值,娘娘为何一定要处死他们?”
“你当本宫愿意吗?他们是本宫从喀什庆带过来的暗卫,比京城的任何人都值得本宫信任,可他们得罪了上官若,大君要本宫给他一个交代,本宫还能怎么办?”
她几乎是撕扯着嗓音咆哮出的。
宫女垂下眸子:“娘娘,您息怒。”
“本宫怒不怒又有什么关系?小六不在了,没人在乎本宫了。”她的泪水再次掉了下来。
此时的她,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后,不是那个处心积虑的皇妃,只是一个失去了儿子的母亲,悲凉得催人泪下。
宫女红了眼眶,哽咽道:“娘娘,您还有纳兰嫣,她是您侄女儿,她会孝敬您的。”
“谁要她孝敬?”孝惠仁皇后怔怔地摘了一根柳枝,“她都还没与诸葛烨圆房,今后能否顺利当上皇后还是个未知数!”
“娘娘!娘娘!”一名太监神色匆忙地跑了过来。
孝惠仁皇后眸光一厉:“何事?”
太监道:“行宫的刘姑娘病了,管事来问话,要不要给请个太医瞧瞧?”
“哈哈!笑话!一个青楼官妓生了病,还劳动太医?她当太医都是路边捡来的不成?”杀人凶手的娘亲,她会救才怪了!孝惠仁皇后掐断了手中柳枝,“再拿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打搅本宫,仔细你的脑袋!”
“咳咳咳咳……”刘姑娘靠在床头,用帕子捂住嘴,咳得浑身的汗都冒了出来。
姑姑递过一杯水:“喝点温水先。”拿了刘姑娘捂嘴的帕子一看,面色剧变,忙捏成团塞进袖子,对素蓉道,“宫里怎么说?太医可来了?”
素蓉含泪摇头。
姑姑又问:“那我们自己去请大夫!”
素蓉再次摇头:“白蓉去了,门口的侍卫不放行……”
姑姑的身子晃了一下:“那……明岚呢?她在不在?”
素蓉连摇头的力气都没了,捂住嘴,泪珠子掉了下来。
姑姑一屁股跌在了床头。
“咳咳咳咳……”刘姑娘又是一阵剧烈咳嗽,“七……七……咳咳……”
姑姑握住刘姑娘的手,勉力笑道:“七殿下与明岚出去了,想必是有事,您先休息一会儿,他们很快就能回来了。”
刘姑娘虚弱地摇了摇头,心底有一股涩涩的、尖锐的疼痛:“我……我不行了……你……帮我带几句话给……七……殿下……咳咳咳咳……咳咳……”
姑姑跪下,握住她的手道:“姑娘,您不会有事的!”
我也不想有事,我想一直活着,活到他再也不需要我的那一天,但我……做不到了啊!
刘姑娘哽咽道:“我……舍不得他……舍不得……”
“姑娘!”姑姑的眼底泛起了水光,“您舍不得就不要舍!留下来!殿下还年少,他还需要娘亲!”
刘姑娘如何不知?这一刻,方才有些后悔活着的时候总顾忌规矩,没多往他房里走走。早知道母子情缘这么浅,她合该搬过去与他同住才是,日出见他,日落见他,一转眼一抬头,满世界都是他……那样,她才走得不遗憾吧!
敛起心底浓浓的酸楚,刘姑娘含泪笑了笑:“我……我这辈子……最高兴的事……就是生了他……做他娘亲……我……很骄傲……但是我……我拖累他了……我不想……到死……还要……拖累……”
“姑娘……您别说了……您没有拖累殿下……您很好……能做您的儿子……也是殿下的福气……”姑姑泣不成声地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