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华丽的吊灯将灯光撒在每一个角落。
顾微抬起头的时候被灯光照得恍惚了一下。
灯线刺眼又冰冷,他不喜欢。
女人低下头,眉眼精致,眼神明亮,在看见顾微跑来的那一刻变得温和。
她摸了摸顾微的头,第一次告诉他:“爸爸妈妈原本想收养一个小姑娘,跟你作伴,可惜你还没有出生,就因病离开了。”
她叹了口气,眼神有些悲伤。
“那是个很可爱的小女孩,差点成为你姐姐,今天是她的祭日,小微要去看看吗?”
顾微年纪尚小,但也隐隐对死亡有了概念。
姐姐?
他第一次听到这个称呼。
顾微一手抓着乌鸦木雕,另一只手抬起,握住女人的手指。
他点点头,“要去,去看姐姐。”
海市夏季多雨,顾微来到墓地的时候天上正下着小雨,空气中还能闻到泥土的腥气。
顾微的视线落在面前的墓碑上,懵懂的眨了眨眼。
“顾……玖……?”
身旁的女人摸了摸他的头,“嗯,她原本没有名字,只叫小九,虽说最后还没来得及收养,但合该有个名字的。”
“明明离开的孤儿院的时候还好好的,第二天一早却得知她突发疾病,就这么离开了……”
女人将手里的花放下,叹了口气,“所以就让她随我姓了,玖,代表如玉般的黑色石头,希望她下辈子找个好人家吧。”
顾微没有见过顾玖,但从现在开始,他记得了。
顾微的妈妈手握顾氏集团,平时工作很忙,家里经常会有形形色色的人来往。
不乏有领着自家孩子来拜访,希望自已的孩子能获得顾微的喜欢,或者直接定下娃娃亲的。
但顾微的爱好很特别,很小众。
他喜欢黑黑的乌鸦,喜欢恐怖电影里鬼怪的斗篷,喜欢举着镰刀面目狰狞的死神形象,喜欢惨白悚然的骷髅。
一般的孩子看见他会害怕的远离,愿意继续接近他的,只是极少数。
穿着精致的男孩凑过来,指着他本子上的几个图案,问他,
“五角星?我也喜欢这个图案。”
顾微看了他一眼,许是好不容易有人注意到自已的画作,顾微终于给予了回应,
“这不是五角星,这是八,是一个数字。”
小男孩愣了一下,没忍住又指了一下一旁的倒三角,“那这个呢?”
“这是四。”
小男孩不死心,又指指一旁的一个圈,“那这个是零吗?”
顾微跟看白痴一样的看了他一眼,“这是七。”
他打量了一眼面前的小男孩,冷酷的说,“你真笨,爸爸妈妈一眼就能猜到。”
顾微自创的数字符号没有人能看懂,除了一起生活的爸爸妈妈。
小男孩愣在原地,第一次遭受如此打击的他哇哇哭着跑远了。
“不是笨蛋!阿姨说我是最聪明的孩子!哇——!”
身后的顾微同情的看了一眼他心碎的背影,撇了撇嘴,
“他们在恭维你,这都看不出来吗?笨蛋。”
所以从那开始,周围就有很多人搜集一些小众猎奇的物件,去迎合他的爱好。
但顾微不喜欢,他们的笑容和爱好都太刻意了。
宽敞明亮的礼堂像是囚笼,他身边的人像是被支配的木偶,就连脸上的笑容都像是被刻上去的。
他们很少称呼他的名字。
“顾少爷”成为顾微幼时听到的最多的称呼。
他是妈妈的独子,是整个顾氏集团未来的继承人。
他们称呼妈妈叫“顾董”,小时候的顾微不是很明白,但他知道,妈妈是个很厉害的人。
妈妈很忙,顾微最常见的是爸爸,所以顾微有什么不开心,爸爸是第一个知道的。
“小微,你的身份注定你的身边不会有很多真诚待你的人,你总得学会适应。”男人蹲下身拍了拍顾微的后背以示鼓励。
“小微觉得妈妈厉害吗?”
顾微点点头。
他知道有很多不怀好意的人每天都在盯着他们,但每次一看到妈妈,就立刻变得安分守已,不敢露出一丝不满。
“妈妈小时候也像你一样,经历过和你一样的成长环境,但她还是成为了很厉害的人。”
顾微捏着手里的木头乌鸦,片刻后点点头。
他会努力成为像妈妈那样厉害的人。
男人摸了摸他的头,“小微,要记住,父母只能陪你走人生的一段路,走到终点的,只有你自已。”
顾微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怀里的木头乌鸦硬硬的硌着他的胸口,却无端生出一股空荡的感觉。
四岁的顾微不懂这句话的含义,但五岁的顾微懂了。
他只是没有想到,原来父母陪他的这段路,会如此之短。
那天妈妈回海市,爸爸去机场接她,只留顾微和几个保姆在别墅里。
明明是深夜,顾微却睡不着。
身边的保姆被下了命令,只要没有生命危险,那么所有的事都由顾微自已决定。
所以没人来劝他休息。
顾微怀抱着那个木头乌鸦,坐在宽大的沙发上,愣愣的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
他缓缓将下巴撑在乌鸦头顶,小声说:“我讨厌下雨……”
他等了很久,整整一晚过去,都没有看见那两个熟悉的身影。
天还没亮,保姆接了一个电话,语气从一开始的迷茫变为不敢置信,最后变为慌张和焦急。
她飞快的跑过来,双手颤抖的抓着顾微的肩膀,眼中满是同情和焦急。
“少爷,先生和夫人他们……”
顾微只觉得耳朵里像是忽然长出一层膜,保姆的声音在他听来闷闷的,很模糊,很遥远,很空洞。
他疑惑的抬起头,微微皱了皱眉,“阿姨,爸爸妈妈怎么了?”
“他们……他们刚离开机场,被一个疯子拿刀……拿刀捅死了……”
最后几个字很轻很模糊,顾微不停的问,不断的思考。
最终在保姆几近崩溃的声音中明白了过来。
他的父母死了。
一个被洗脑的疯子,持刀在街上无差别的攻击他人,顾微的父母恰好撞见了那个疯子。
警察赶到的时候,已经没救了。
“少……少爷?您……您要是伤心的话……就……就哭一哭。”
许是被他的反应吓到了,保姆浑身颤抖的将顾微抱在自已怀里。
顾微甚至能闻到她身上的一缕饭菜香。
她刚从厨房出来,把给顾微父母准备的饭菜热了很多遍。
“死……了?”
爸爸妈妈告诉他,要永远保持理智,不要放弃思考,不要被情绪左右。
他问:“在哪家医院?凶手抓到了吗?监控记录呢?”
保姆趴在他身上痛哭,她受到过不少夫人和先生的恩惠,一时被悲伤压的直不起腰来。
她死死抱着顾微,想要给予他一点安慰。
然而这只会让顾微怀里的木雕重重压在身上。
顾微皱眉,“哭有什么用?刚刚是谁给你打的电话?带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