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漾啪一下摔下了笔，他哐一下站直，沾着墨地笔尖在那洁白工整的纸上划过长长一道。这立马就将赵漾半个时辰的心血葬送了。
赵漾抬起头来望向皇帝，这次，他脖颈上的伤痕，完完整整、毫不避讳地映入皇帝眼帘中。紫红交错，与雪白的脖颈相映衬后更显狰狞。
皇帝忽然往后退了一步。
赵漾冷冷道：“您又想掐我了是不是？”
皇帝仓促地避过去：“不、没有。”
赵漾目光直直射向皇帝，秀美的面孔满是凛然：“那您就别打搅我。”
皇帝手指微动：“……知道了。”
赵漾又坐了回去。皇帝心中苍凉一片，酸涩感要将他压没，简直要呼吸不过来。
他注视着赵漾毫不留情地背影，低声说：“你……你早点睡，朕先上床等你。”
皇帝透过轻薄的帐帷描摹赵漾的虚影，烛火悠悠，时而跳动。赵漾伏在桌案上的身影一直没有变动。
宫人们时不时屏声静气地过来添灯油。
正泰殿夜深人静，万籁俱寂，落针可闻。
皇帝就那么一遍遍、一遍遍地描摹心上人的身影。夜越来越深，殿内的烛火熄了大半，只剩下赵漾所在的那一小块地方燃着烛火。
赵漾坐姿一直未变化过，专心致志，沉静地写策论文章。
皇帝终于挨不住重重睡意，睡了过去。但他心里仍然保留一丝意识。等身侧床榻一矮，好像有人躺在他侧边后，皇帝潜意识地长臂一揽，想把人捞到自已怀里。
赵漾却猛地将他推开。
皇帝一下子就清醒了。
他说不出自已是什么心情。
黑暗将他们包裹着，皇帝能感知到赵漾滚了个身子，爬到离自已最远的地方睡了。
皇帝数着心跳，睁着眼睛，终于身侧人发出了平静和缓的呼吸声——他已经睡着了。
皇帝蹭过去，抱着怀中人温热的身躯，将他面颊抵在自已胸膛间，这才跟着他一起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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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最后这一旬，赵漾两点一线，睡得比狗晚，起的比鸡早。正泰殿的蜡烛能亮到深夜，皇帝都要怀疑这东暖阁已经成为赵漾的书房了。
刻苦的努力迎来的丰厚的回报。夫子对他大为赞赏，赵清裴也止不住惊异之色。
——他们都知道赵漾天赋过人，可没想到，居然惊天到如此地步。
他的进步肉眼所见，能被指出来的错误越来越少，文章上好到可以画圈的地方越来越多。
在岁试的当天，皇帝将糯底阳绿白玉金佛的红绳扯出来，低声道：“好好写，就算比不过也没什么，有朕在。”
赵漾难得地嗯了一声。
“知道了……谢谢。”
因为这赵漾这一句谢谢，朝臣们惊喜地发现今日的皇帝陛下心情非常好，以往战战兢兢的朝臣们不由放松了心弦。
今日阳光非常好，透过窗户，投射到桌案上。显得更加明亮。
书舍内窗明几净，三十名头戴纶巾的士子们端坐在书案前，赵漾望着前面，感觉内心无比的平静。
夫子将一叠考卷发下去，学堂内寂静无声，士子们有的期待，有的垂首，有的黯然。在这样的人生百态中，赵漾前所未有地融入进去。
他抚摸着手中洁白的试卷，答案和精美词句在他脑中纷纷涌出，圣人之言存贮在他的脑海里。
柔软的鼻尖蘸上漆黑的墨汁，在纸张上留下极小的墨点。赵漾挥笔写下几个字：
“学生对曰：”
在这样明亮的一天，赵漾的思绪前所未有都炸开来，又都纷纷平息下去。
他心境前所未有地开阔。
从今往后，别人的言语对他来说再也不是掣肘。他将正大光明、坦坦荡荡地走下去！
岁试结束后，很快就出了成绩。
因为先前地赌约在，学堂内所有的学生都在期待着这一战。到底是重臣之子，久有威风的袁斌，还是名不见经传，横空出世的赵漾赢下这一战？
众说纷纭，但大家都纷纷将赌注押宝在袁斌身上。
做学问毕竟是一件持之以恒的事情。这一道有天赋的人很多，但再怎么天赋也不能短短十多天就把稳压过袁斌吧！
连秀才功名都没有！凭什么能压下去！
袁斌笑嘻嘻道：“承让，承认，话说这么早说会不会遭打啊。”
众人笑锤了他一眼，紧接着觑向默不作声的赵漾。
袁斌：“非常不巧，岁试那天我文思泉涌，妙笔生花。赵羊，你现在求饶我还能既往不咎。”
赵漾：“你能别在我面前显摆你自已吗？”
袁斌：“……”
夫子严肃道：“肃静。”整间课堂顿时鸦雀无声。
夫子捻着胡子，道：“岁试成绩已经出来，这次试卷，有一名学生最好。”
大家不自觉往袁斌的方向望去，袁斌骄傲地挺起胸膛。
赵漾眼神平静温和。
夫子翻过一张试卷，道：“侯治，中下。”
一名男子唉声叹气地上去，捧着试卷下来。
“曲华清，中上。”
“骆成，下。”
……
一个个人名被念出，更多的人拿到了自已的试卷，但赵漾和袁斌都没有被念到。
气氛越发的焦灼，许多人在他们两个来回巡视。许是自已成绩不好，许多人望向那个长相昳丽少年的目光已经隐隐含有恶意。
谁都不希望一个天才横空出世。
谁都想看天才跌落神坛。
赵漾感受到了那饱含地目光，懒得搭理，却没想到赵清裴轻轻拍了他肩膀。他回之一笑。
“袁斌——”
来了，赵漾打起精神。不只是他，许多人在一听到夫子念这个名字后就条件反射的直起身子，朝上面巴望。
袁斌面含期待。
“袁斌，上上之作。”夫子平静道。
轰——整座课堂炸开了锅。
夫子说了，本次只有一位学生的文章写的极好，既然袁斌为上上，那肯定就是他了！
袁斌三步并两步地上前，接过去，笑嘻嘻道：“我赢了！”
赵漾蹙起了眉。
“赵漾，赶紧道歉啊！”“退出国子监！”“道歉！道歉！！”“退出国子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