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娘娘——”触及到皇后的目光，德妃一下子偃旗息鼓。
“……没有可是。”皇后冷漠地说。
她想起来那个面容昳丽，对她说出惊天之语的小太监，疲惫地说：“这么多年你还没看明白吗，咱们这位皇上想做什么事，哪有做不成的。就算他现在想废后，想让本宫给他的心上人腾出位置，哪怕是满朝大臣反对，本宫也只能退位让贤。”
皇后挥了挥手：“本宫不拦你，你若是想做什么就做吧。”
德妃咬了咬牙，再不敢说。
“臣妾还有一事，是关于太后娘娘回宫的典礼筹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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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许久，说了小半盏茶时间，皇后虚虚盯着德妃远走的背影。她轻轻咳了一声。
贴身宫女连忙拍了拍她的肩膀，给她奉上一盏温热的茶水润口，抱怨说：“德妃娘娘明知道您身体不好，还拉着您说了这么长时间的话。”
皇后拍了拍她手臂，和煦笑道：“没事。扶我起来。”
“娘娘？”
“本宫思来想去，还是要去见皇上一面。”
“娘娘！”
皇后安抚她说：“我对赵漾有些欠意，总该帮帮他。更何况，外面天气渐暖，但本宫已经许久没有出去看过了。”
皇后来时，皇帝正准备叫赵漾起来用早饭。
听到皇后来，他令人传话，令皇后在偏殿先等一会。
接着，他轻柔地哄着赵漾起来，赵漾最近精神不好，在睡梦中总是挣扎着醒不来，他就抱着他，一边亲吻他乌黑的鬓发，一边小声叫他。
等好不容易叫醒，皇帝拿湿热的帕子覆到他脸上，给他一遍遍地擦脸。赵漾这时候会醒过来点神，再揽住他臂膀，一勺勺地喂他用饭。
赵漾吃饭慢，动作堪称赏心悦目。皇帝先看他吃好了，再就着他用过的碗，风卷残烛地用饭。
等忙完全套流程时，皇后已经在偏殿等了半个时辰，茶水已经换上了三茬。
皇帝这才施施然地过去。
他坐到上首，似笑非笑：“皇后有何要事？”
大有一副没事赶紧滚的架势。
皇后侧脸冰冷，眼神锐利。她从前对着皇帝眼神都是软绵绵地，嘴角永远蕴着笑意，这是第一次她正面对着皇帝冷脸。
皇帝眉渐渐地挑了起来。
“皇上，您如此宠爱赵漾，就不怕太后回来对他痛下杀手吗？”
皇帝眉眼渐渐冷下去。
“臣妾们福薄，并不能为皇上诞育子嗣，致使您膝下犹空。太后一向最关心您开枝散叶的事，若是知道您沉迷一个不能生的小太监，您是万人之上的皇帝，她奈何不了您，难道还奈何不了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太监吗？”
皇帝嗤笑，海青色的大袖被他背在身后，眉眼如仞，射向面前的人：“皇后，你今日怎么这么好心。”
他一步步逼近皇后，眼神几乎要射入她的内心，眉压眼，压迫性十足：
“朕记得，你不是最厌恶这些可能取代你地位的人吗？”
皇后率先转移了目光，秀美的面孔上冰冷一片：“人总是会变得。”
“你还是和从前一样冠冕堂皇。”皇帝不欲和她多说，转身就要走，却没想到，皇后又加了一句。
“您富有四海，何必强人所难呢？”
他们二人都清楚地知道这指代的是什么。
皇帝面孔彻底冷下来，他停顿了一瞬，又大步向外走去。
直到看到皇帝消失在门外的背影，皇后才一下子软了下来，身侧的宫女扶住她，神色焦急。
她缓缓地站起来，摇了摇头：“本宫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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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医新配置的药膏效果很好，涂上几天后，伤口已经恢复如初。
而赵漾原本稍稍放松的心弦，也渐渐地绷紧。
夜晚对他来说十分难熬，因为身体上的病痛和太医的嘱托，皇帝最近高抬贵手放过了他，让他不至于承受那些过于狰狞的爱意。
可是每当夜深人静时，皇帝还会将他深深地揽在怀里。
皇帝身量极高，和他相比，赵漾算瘦小的。明明是盛夏，皇帝非要和他离得很近，两个人的鼻尖紧紧靠着，赵漾能清楚的感受到喷洒到自已面颊上的吐息。
如果说最开始的时候，他还能因为极度困乏能好好休息，但随着这段时间将精神养过来一些后，当他在被陷入怀抱，迎着皇帝俊雅深刻的面容时，迟来的恐惧终于笼罩着他。
他终于明白自已惹上了什么怪物。
反应过来后，就是彻夜难眠。
皇帝是被吵醒的。他醒来时，条件反射地就想揽自已身侧的人，当温热入怀，皇帝空荡荡地的被一点点填满。他不可察觉的吐了一口气，一股放松感油然而生。
皇帝看向来人，原本闲适的拍的动作在触及到赵漾时瞬间止住。
灯火朦胧，纱幔轻柔。借着一点烛光，赵漾漆黑的眉眼和雪白的面颊更加显眼。他半边脸陷入高床软卧之中，另半张脸痛苦的蹙起眉来，冷汗涔涔。
乌黑的鬓发汗湿了一部分，透明的眼泪不住地在那阖上的眼皮中流下来。
他竟然在哭。
皇帝一下子顿住，说不出来什么心情。
赵漾因为被口鼻被蒙在被子里，又哭的厉害，长期喘不上来气让他脸颊泛着病态的红晕。
他像是被困在陷阱的幼兽，极小声地呜咽，不敢大声嚎哭，害怕引起巨兽的探视。
在这个万籁俱寂、夜深人静的黑夜，皇帝拥着他，觉得幸福不过如此，而近在咫尺的赵漾陷入了难以抑制的悲伤绝望。
霎那间，好像是一盆冷水浇到皇帝身上，强大而不可一世的皇帝心底又酸又涩，他迟疑了很久，才拍了拍赵漾的肩。
赵漾微不可察的一颤。
“……”
皇帝下颌骨一寸寸绷紧，他正对着小声呜咽的赵漾，只有半张脸面对着烛火，烛火烔烔，让他面容一半在明亮中闪烁，一半陷入长久的阴影中。
眼皮垂下来，皇帝停顿了半晌，才终于起身。
赵漾颤动的动作渐渐止住，他睁开有些发肿的眼睛，混乱在他身后响起，是宫人们发现皇帝起身了。他们手忙脚乱的起来，却被皇帝强硬的按下来。
黑黝黝宫殿好似有什么巨兽鬼魂，皇帝没有心情叫人，随便找了一方小榻，高大的身体在上面蜷缩着，一看就十分难受。奴才们不敢多加置喙，悄悄的退下。
夜深了，赵漾静静地躺着，没了身边的压迫源，他终于能舒展开身体，不一会，呼吸渐渐和缓，睡下了。
而皇帝却彻夜难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