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着皇帝的高大威武的背影,说不出来的表情。
皇帝步伐一顿,赵漾连忙闭上眼。
他拿起了桌上摆的石榴。清清泠泠的月光下,石榴就摆放在桌案上,外表皮有些焉掉,不那么新鲜,皇帝随手拿了起来,刹那间想起来在某个漆黑的夜晚,他也如今天一样发现了一个石榴纹样的荷包。
皇帝毫不在意地撂下手,信步走出了屋门。李沛连忙陪侍在身侧,在回去路上,皇帝突然说:“他好像喜欢石榴,日后有什么香甜的,都给他奉上,记住,要新鲜的。”
这个‘他’,指的是谁,大家都知道,李沛低下头:“是。”
直到脚步声渐渐远去,赵漾才又睁开眼睛。
他秀美的面孔上面无表情,良久才恶狠狠地将唇上反复擦拭。好似这样就能去除那些绚丽而不堪的回忆。
月光柔柔的洒下来,直到赵漾弄的嘴唇肿痛,才大梦初醒般回过神来。他突然看到了窗台上的那支移过来的小草。
翻身下床,他移到那株透着轻盈绿意的小草面前。
在赵漾的照料下,它浑身舒展,焕发生机。
“盆笼里的自由,是真的自由吗?”
赵漾对着花盆里的小草说。可惜没人能回答他。
旭日高升。
赵漾收拾好简单去吃了个早饭。他将花盆放在外面,让小草能直面阳光。
在走到正泰殿的一路上,身侧经过的宫女内侍无不向他颔首,赵漾一一还回去。他今日穿的是暗红色的五毒艾虎补子蟒衣,更显得他身影单薄,走动间袍袖偏飞。
只是今日,偶有人在路过他时窃窃私语。
正泰殿高大巍峨。高柱深远。
前首领太监王德发候在殿外等着。
赵漾进去时,一把拦下了他。
王德发笑眯眯地:“昨日睡得可好。”
“……还可以。”赵漾的语调仿佛没有一丝波动。
王德发好像习惯了他这样。赵漾俊秀的脸上带有一丝苍白,他斜瞥向王德发:“王公公,我可以进去了吗?”
王德发霎时往后退了一步,老脸要笑出花来:“哪敢哪敢,我怎么敢拦您。只是您身体不好,今天天气有些冷,您还是衣领子往上拉一拉吧。”
赵漾随手将领子往上翻了翻,进了殿。
皇帝的身影在屏风之后,影影绰绰看不清。赵漾的眼神却宛若实质,一下子要穿透过去。
他攥紧拳头,慢慢放松下来。脸色恢复到了平常。
皇帝翻着眼前的奏折。
皇后昨日说的不虚,今日钱国舅就联合朝中重臣一起上书。
看着一本本说是为国为民,全然一片发自肺腑。结果还要联合上书威压皇帝。钱国舅还暗戳戳地在后面写了太后娘娘不日将回宫。
威胁之词溢于言表。
皇后串通朝臣干政,更让皇帝不悦。
他面色冷白,随手将手中奏折扔了出去,可没想到,冷硬的奏折直直飞向黑漆嵌螺钿小几上的折枝花掐丝珐琅琉璃瓷器,哗啦一下,重重的瓷器跌落下去,摔了一地。
赵漾当时正站在一旁,躲也来不及,一枚小小的瓷器片在他手上割了了一个小口子,血哗啦啦地流,他忍不住痛呼一声。
皇帝一怔,才看到殃及池鱼的赵漾。
他脸色变了又变,本就发怒的眼睛触及到赵漾滴血的手掌时又沉了沉。直直向赵漾走过来,按住赵漾欲行礼的臂膀。
赵漾躲避不及,手被皇帝拾起来端详。那双冷厉的眼睛直直盯着伤口。赵漾受不了这种氛围。脸侧过去,只留了一小段雪白的脖颈。
“疼不疼?”皇帝声音低哑
赵漾摇了摇头。
“叫太医。”皇帝对赶过来的李沛说。他亲密地将赵漾按到怀里,亲吻他光洁的额头:“是我不对。没顾及到你。”
赵漾微微颤抖,皇帝现在越来越没有顾忌了。不知他能忍到几时。
他努力挣扎出来,脸色苍白,垂下头说:“皇上,奴才没事,不需要请太医,随便包扎一下就可以了。”
皇帝面色一下子冷了下来,他随即恢复了,轻声道:“乖,让太医看一下。”
赵漾垂眸不说话,这是完全拒绝的姿态。皇帝攥着他的手越发紧。
就在这时,候在殿外的王德发拐进来,他像是没看见皇帝和赵漾如此亲密地状态,神色不变:“皇上,德妃娘娘求见。”
“她来干什么?”皇帝十分不耐烦:“让她回去。”
“这……娘娘说找您是商量太后回宫的事。”
赵漾找准时机,一下子从皇帝怀中钻了出来,他胸腔起伏,眉目如画,坚持说:“奴才去外边医治,好了再来。”
皇帝看赵漾如此坚持,只得让他先走。
赵漾退出去时,外面的门恰好打开,穿戴富贵,面容瑰丽的德妃娘娘正进来。他连忙垂下头,等德妃过去。
德妃进来时满眼都扑到了皇帝身上,余光间看到了似乎有一个身形单薄的小太监,但她没在乎,娇声喊皇上。
赵漾抖了一下,快步走出了正泰殿。
须发皆白的太医仔细观察赵漾的滴血的手掌。他先拿了一支夹子,在伤口探了探,确定没有一些小碎片残留。赵漾额头上起了一些小汗珠,李沛焦急地看着,不住道:“太医,您小心点。这是个金贵人。”
太医手部动作不停,哼了一声:“我可是太医院最厉害的外科大夫,其他人都是花架子。虽然疼,但是我敢保证,不会有一些小尖刺长在肉里。”
“哎呀你这——”
“多谢太医。”赵漾打断李沛的话语,他忍着疼痛,语调丝毫未变:“我承您的情。”
老太医嘿了一声,继续动作。
一盏茶后,赵漾手上已经裹好了白布。太医写好方子,交给李沛:“一日两次,煎服。三日内不得碰水,不得提重物。好好休养为上。”
李沛笑着将太医送回去。
等李沛回来时,就看到赵漾收拾东西准备往屋里走了。
他面色大变:“站住!”
赵漾脚步一顿,他扭过头来,那双晶莹剔透的眼睛穿过飞扬的树枝射过去:“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