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漾背着个小包，跟着李沛到了正泰殿。小包里是他全部的家当。里面有被赏赐的银子，还有几套衣物。盈和送给他的润肤膏也在里面。
正泰宫是一片宫宇的集称。前面的正泰殿是皇帝处理政务的地方，后面西厢房是皇帝日常起居的所在地。正泰宫后面有一片低矮的角房，这是宫人们休息的地方。
赵漾的活计很轻松，端茶，倒水，整理书架。
他原先在淑妃宫里是最低等的粗使太监，来到了正泰殿，品阶升了两等，是皇帝面前的一等太监，仅次于总管王德发和副总管李沛。
与此同时，住宿的待遇也上升了，原先是大通铺，和十二个太监挤成一团。一到晚上呼噜声此起彼伏，赵漾睡眠浅，老是在半夜被吵醒，不幸烦忧。现在他一个人一个房间，想自已干什么就干什么。
赵漾推开窗户，空荡荡的屋子被阳光照射，屋子家具齐整，床榻整齐，一看都是新置办的物件。
“这样是不是太显眼了？”
赵漾转过身，阳光照在他晶莹剔透的眸子上。他身姿清越，无端的让人想起来供在台上的金花琉璃盏。
“正泰殿里的宫人没有眼睛，”李沛微笑道：“怎么会引人注目呢...”
赵漾有点不喜欢他这样不把宫人当人看的态度，毕竟赵漾他自已也是一个走到哪都被骂恶臭的太监身份。
他也没有反驳，轻轻地点了下头，“什么时候我上值？”
“明天吧。明天我领你到正泰殿。偏殿有一个小书房，皇上有时会在那里看书。你只要白天待在那里就行。别人是要值夜班的，不过——”李沛拉长声音：“你是特殊的，所以你晚上可以好好休息。”
赵漾垂下头。
第二天一早，赵漾洗漱干净后就跟着李沛去了正泰殿。
拐了一个弯就到了书房。
赵漾仔细打量这里的布置。一进来看到的就是一张宽大的紫檀平角条桌，桌上摆着厚厚的几摞奏章，有一个摊平了摆着，一根朱笔懒散地搭在砚台上。紫竹雕牧童戏牛笔洗上全都摆满了笔。东西虽多却不杂乱。
“皇上不喜桌上被人动，你平常离这里远远的就好。”
往后走是一张乌木雕花刺绣屏风，屏风后卧着一张紫檀贴皮雕瑞兽花卉小榻。
“皇上要是累了，偶尔也会在这里休憩。”
赵漾点点头，好奇地往里张望。
再往里面看，就是占地超过一半的书架，上面层层叠叠地都堆满了书。浩如烟海，蔚为大观。赵漾在心里估算了一下，大约几千本是有的。
李沛看到了赵漾艳羡的目光，得意一笑：“这些书，皇上都看过。”
“这些其实只占一小部分，在东侧阁里，还放着几万本书，全都是皇上收集的经典札记，名人语录，上涉天文，下涉地理。有人文有风俗还有一些脍炙人口的小说。”
赵漾手指从书上面划过，抚摸着纸张细腻地纹理。
“你要是喜欢，可以求皇上借你书看。”
赵漾摇了摇头。
“我家境贫寒，并不识字。”
李沛住嘴，连忙开启新的话题。
“皇上于喝茶上并不挑剔，雾中春芽、雨中龙井等都可以喝，皇上比较喜爱清新淡雅的气息。而像一些甜腻的花茶，果茶，就十分不喜欢。”
“日常里都喝淡茶，早起或者晚睡的时候喝淡茶。茶要七分烫，大约是刚刚好能入口的程度。”
赵漾默背一遍，表示自已都记住了。
殿外响起鞭子破空的声音，他们两个对视一眼，连忙跪到外面候驾。
皇帝怒气冲冲地进来，宽大的袖子甩的飞快，年轻富有锐意的眼睛里盛满愤怒：“这个户部侍郎真是——”目光触及到跪在旁边的赵漾，捏着碧绿串子的手一顿，若无其事地消掉声音：“真是令人生气。”
赵漾毫无觉察，直到听到平身后才站起来。
他站在李沛身后，希望老太监伟岸的身姿能挡住自已，可惜事与愿违，副太监总管大人悄悄地挪了挪身子，让赵漾的身影完全暴露在皇帝面前。
赵漾面上不动声色。
他眼珠子标准的望向地砖，太监的铁制帽子对他来说太过宽大，从皇帝的角度看挡住了他大半张脸，只能露出一点小小的白嫩下巴。
皇帝颇为惋惜地叹了口气。
李沛何等精明的人物，皇帝随意一转身他都要琢磨其用意，更何况这次...这么明显。
他躬身道:“皇上，这是新来伺候的小太监，赵漾。”
赵漾原本心里还在庆幸皇帝好像没有注意到他，现在被李沛这么一提及，立马就感受到有一抹侵略感很强的目光在打量自已。
他后背洇出汗来，重新跪下：“奴才赵漾，恭请皇上圣安。”
他心跳声剧烈，像大鼓在他胸膛中被敲响。
赵漾简直能听到自已的呼吸声，皇帝迟迟没有反应，这让他越来越不安。
粉嫩的嘴唇被自已咬的发白，在他闭上眼睛等待审判的时候，一双有力的手从下方拖住他，将他提了起来。
赵漾直直望向那双擒着自已臂膀的手臂，在他感到不适前，那双手臂的主人松开了。
“平身吧。”
赵漾悄悄松了口气。
皇帝坐在宽大的座椅上，没有看赵漾，问：“住的还适应吗？”他少有这样温和的语气。
“适应。”赵漾吐出两个字。
皇帝又问：“他和你讲了你要做的事吗？”
“讲了。”还是很简短的两个字。
皇帝沉默了一会，说：“给朕上杯茶吧。”
赵漾退下去准备后，皇帝低声说：
“真是冷淡啊。”
-
赵漾对着面前几十种茶发憷。
专门保管茶叶的小太监小福子殷勤地和他介绍：“公公，您是要新进的红茶还是雪中信？去年云南送来的普洱茶也是极妙的。冰凉的井水烧开，配着的滋味也是极好。”
赵漾尴尬地对着面前的茶，他不认识茶，对此一窍不通。想着刚刚李沛公公嘱咐的，他试探问道：“有没有味道清新自然的？”
“有！”小福子指着一款：“雪中信。经常有公公要去呢。”
赵漾一听，之前就经常给皇帝下这种茶，顿时信心百倍。
“就要这个了。”
待赵漾走后，一个明显是掌管茶房的太监走了进来，他皱眉看了赵漾的背影一眼：“这是新来的太监？听说是专门伺候皇上的，职位只比李公公王公公低一点。”
“他要了什么茶?”他随意问道。
“雪中信。”小福子殷勤笑道
太监大福差点没岔气，他不可置信道：“雪中信不是太监们爱喝的茶吗，甜滋滋味的。”
“是啊，他让我给他推荐，我就给他推荐了这个。”刚说完有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脑门上。
大福尖声道：“那是给皇上喝的！你！你！你居然给皇帝泡了放了两年的玫瑰花做的茶！你还要不要命了！”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那杯茶拿过来！”
小福子神色慌张，拔腿就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