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千川今日不知打得什么算盘,闻言喝了口汤,抬头若有所思地回道,“药膳?以前从未喝过,倒是新鲜。”
暮颜抬了眸,微笑解释道:“药膳是我家乡的做法。我这次加的是黄芪、当归、党参、麦冬、枸杞,准备的比较仓促,这是最常规的做法。其实针对不同的人群,有不一样的配方,比如说,对于像王爷这种,可以加一些枸杞、茯神、百合,养心安神、抗疲劳、助睡眠;对于体质较弱经常生病的人,可以加些别的,益气养肺调节免疫;对于年轻女孩子,可以养颜护肤、美丽容颜……虽然药膳没有正儿八经的药来的见效快,但经常喝必然可以强生健体、延年益寿的。”
一口气说的话有些多,但是这毕竟关乎于自己未来的第一桶金,帝都权贵是最好的活招牌,而安阳王爷,绝对是最闪耀的招牌之一。
“哦?”安阳王爷的确是起了兴趣,又喝了口汤,吃了块肉,才问道,“暮三小姐懂医术?”
“略知一二。”
“那极好!”厉千川突然扬眉一笑,“谢大人的腿好多年了,太医院那些个庸医始终治不好,要不三小姐给看看?”
他说的极快,即使是意识到想要阻止的暮书墨都没来得及,谢锦辰端着碗的手一滞,没有说话,若无其事地放下了碗,拿起了筷子。
“呵……民女不敢。谢大人乃是朝廷命官三品大员,太医院的太医们都治不好,小女子刚刚从蛮夷之地乡下犄角旮旯里出来的一介无知少女,如何敢医治谢大人,一个不好,可能还连累了偌大将军府跟着一起遭罪。”
酸!厉千川吸溜一声,只觉得这话听着牙都酸了,偷偷和暮书墨交换了个眼神,瞧,果然谢锦辰把人给得罪了。
暮书墨点了点头,回了个眼神,我说过吧,这孩子嘴厉害着呢!就谢锦辰这厮,看着冷,实则压根儿没什么杀伤力,怎么说得过这伶牙俐齿的小丫头。
两人眼神一触即分,厉千川把握着分寸,也不想得罪这俩难缠的,当即就向打哈哈活跃下气氛,却不想,谢锦辰的下一个动作直接让他楞那了——
他认识谢锦辰很多年,不算深交,却也是能凑一起喝个酒的交情。不记得上一个被他丢出去的医官是谁了,反正太医院那些太医们每次例行检查出来,听说都是死灰着脸的。
至于那些敢针对他的腿进行议论、探究,或者进行其他非友好性互动的人,后来一看到谢锦辰,就闻风而逃。
可如今,一只手横过了小小的石桌,手很白,白地微微晃眼,手指纤长,节骨分明,很美的一双手。宽大的黑色衣袖撩起,露出白皙而瘦削的手臂一节,手腕的地方正好搁在桌子边缘。
意思不言而喻。
厉千川一愣,暮书墨也愣了,身后的小厮忘记了呼吸,张大地嘴直接没合上。
暮颜却并不领情般,嗤笑一声,“谢大人的信任,小女子受不起。”哼,她暮大小姐也不是谁想医都医的好么,也是有脾气的好么?
谢锦辰抬头看去,端着酒杯的少女正懒洋洋看过来,墨色的瞳孔在暖暖的光晕中,呈现瑰丽的琥珀色,邪邪勾起的嘴角昭示着她此刻心情很是不好。谢锦辰微微局促,低了头,低声说道,“对不起。”
耳朵诡异的泛红。
他从不曾有这般的经历,从不曾道过谦,从不曾有过和这样的女子相处的经历,这个女子,仿佛和所有人都不同,潇洒、恣意、优雅,浑身上下散发着光。
“噗!”暮书墨一口鸡汤喷了出来,他惊悚地看向同样惊悚地厉千川,然后又转头看向暮颜,动作滞涩而僵硬,仿佛缺了油生锈的齿轮。
天呐!谢锦辰会道歉了!
其实事情如何他多少猜得到,他的这个侄女天不怕地不怕,必然是好奇谢锦辰的腿去了,然后被谢锦辰怼了几句,这事儿不用脑子都能想到,但是事情的发展却是万万想不到的,谢锦辰这万年冰山竟然在哄自己侄女?这是哄吧?耳朵都红了!
他瞥厉千川,这是假的谢锦辰吧?
将众人神情看在眼里,暮颜也知道估计那双腿是他的雷区,她踩到了。其实说到底还是她先冒犯了人家,后来貌似也是她揪着不放,最后人家好歹也给她道歉了,看小叔的反应,估计这是一件相当难得百年不遇的奇事,当下也就没了火气,“哼”了一声,搭上了脉搏。
微微一怔,手底下的脉搏,虚弱无力,杂乱无章,远比她想象的更为严峻,难怪太医院那么多太医,竟然都束手无策。
她凝了神。众人一看她严肃的表情,不由得也敛了声。
唯有谢锦辰微微急促的呼吸声。脉搏上的指尖,带着微微的凉意,此时已是开春,她还穿地些许厚实了,却还是这么冷么?
“几年了?”
“六年。”
为何又是六年?
“怎么伤的?”
“……”
静默。
好吧,不能告诉她是吧?哼!这男人就应该做个哑巴!她没好气地收了手,对着身后伺候着的小厮,“推过来我看看。”
小厮一愣,大气都不敢出,愣那一下没反应过来,暮颜嫌他墨迹,自己几步走过去,一把掀开谢锦辰腿上的毯子就摸了上去。
“嘶——”此起彼伏的抽气声瞬间响起。
谢锦辰是谁,虽说是四大公子之一,但素来冷情冷心,手腕狠辣不输崔子希,现如今……暮书墨和厉千川偷偷对视一眼交换了个彼此都懂的眼神,身后推轮椅的小厮唰地一声,就跪下了。身子抖得跟筛子似的。
谢锦辰全身一震,明明双腿早已失去知觉,这会儿却仿佛有酥麻渐起,一直痒到了心间,从他的角度俯视,少女墨发松散毛茸茸的脑袋甚是可爱,他下意识搭上自己的手腕,那里有股淡淡的凉意还未散去。
片刻后,少女抬眸,眸色浓黑而深沉,沉得仿佛夜色下茫茫海域的飓风席卷而过,她说,“下人都退下。”
声音同样冷而沉,这是她第一次称呼他们为“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