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半个时辰后,雪莲被送到了上京最大的客栈内。
凤鸣客栈在上京城屹立了几十年,传闻背后东家是皇室族人,遂多年来无人敢在此闹事。
小二瞧了眼戴着帷帽看不清容貌的女子,又瞧了眼她身后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越发热情的将两人迎了进来,并问想要什么样的房间。
雪莲虽并不喜好奢靡,但既然手中有银子,她也不会委屈自已,便要了间天字房。
“屋子内有冰吗?”
被小二领着上楼时,雪莲问了句。
“有的,姑娘。”
只是不多,一日只有两盆。
毕竟,冰块价高,非等闲人可用,就连他们客栈也只为天字房的客人准备,且一日只有两盆,再多,便需拿银子买了。
只是这些话还没有说出口,他们便已到了三楼右侧的天字间。
小二拿钥匙打开门,想领着两人进去看看,可谁料那身着锦衣卫服饰的男子竟只站在了外,并不着痕迹地睨他一眼。
小二瞬间了然。
不久后,跟雪莲道别离开的凌瑞出现在了客栈一处隐蔽的角落,他将手中的银票给了刚刚引路的小二。
“记住,白日每隔一个半时辰,便给姑娘换冰,一直到黄昏旁落,夜间别送。”
“是,您放心,大人。”
小二迎来送往,最知有些事,不该问的,别问。
一盏茶后,雪莲望着和水一起送上来,并多的有些过分,摆满了屋内角落的冰块,神色没有一丝变化,转身去了屏风后沐浴洗漱。
此时,天色早已暗了下来。
屏风后,雾气朦胧,雪莲泡在温热的水中,难得多了一份惬意,可是……
沾着水雾的睫毛轻轻颤动,缓缓睁开眼。
太过安静,雪莲便越发能清晰地感受着体内的那份波动。
究竟是谁?
她慢条斯理的起身,穿上雪白里衣外纱,擦拭着一头青丝墨发,坐在窗棂边,静静眺望着东边方向。
雪莲很确定,就在那里。
那份波动,就在东边。
而且,奇怪的是,那份波动浓郁的有些不正常。
当然,如果此时雪莲灵力充沛的话,便会知道,不是波动浓郁的不正常,而是因为东面有两个花灵。
“…啪嗒!”
端阳侯府书房内,一声落物的响动令太师椅后的男子蓦然抬起了头。
见书架前的女子正蹲下捡着掉落的书,他立刻放下手中的狼毫,起身快步向书架走去,担心道,“我来,有没有受伤?”
身姿挺拔的青年一边扶起她,一边捡起书,视线环过女子一周,关切的目光几乎都快溢了出来。
铃兰眸光微闪,浅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就是刚刚没有拿稳。”
说着,她小脸红了红,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望着她这副模样,宋庭屿眼中的担心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柔情。
他目光微软,将她拥入了怀里,宠溺道,“你啊…”
哪怕已经成婚几月,可宋庭屿却觉得自已越来越爱她,越来越离不开她了。
甚至发展到如今,只要他在府里,就一定要让铃兰待在他身侧。
他做不到长时间不见她。
铃兰没有说什么,只是装作羞涩的躲进他的怀里,可摇曳的烛火下,她眼中却没有半分柔情,清清淡淡,如同一汪清水。
她现在脑海中只有一件事。
那便是…如何才能得见已经来到上京的姐妹。
是的,短短半月多,她已经感知到两次不同的灵体波动了。
铃兰很清楚,这是属于不同的花灵。
甚至她也能猜到,那位半月前回到上京的未来王妃便是她其中一个姐妹。
因为,她感知到的那日,不仅平南王刚好带未来王妃回京,而且那波动还正好停留在上京的平南王府。
要知她所住的端阳侯府和平南王府相隔并不远,甚至都属东面。
毕竟,自古至今,只有东才属贵。
而上京,东,乃王公贵族所居之地。
端阳侯府,平南王府,亦属于此。
只可惜的是,如今那位未来王妃待嫁,除了回京之日拜见太后皇上,如今皆待在平南王府。
即使明知这不合规矩,但谁让平南王乃当今的弟弟,这大庆的战神。
他说的话,做的事,除了帝王,即便是太后也不会太过插手,又更何况是他人。
可以说,无人敢置喙。
只是即便这样,除了在平南王成婚的前一日,那位未来王妃会离开王府,在另外一处皇家院落出嫁。
其他时候,皆不能出府。
毕竟,皇家娶女,宗室有明确的规矩,女子婚前两月不得出府。
之前的日子那是没办法,毕竟是赶路。
可回了京,帝王自然不会任由自家武将弟弟为所欲为,这也是他答应让芍药继续在成婚前住在王府的条件。
毕竟,皇家最后的脸面,绝不可破。
所以,铃兰自始至终都没有见到那位未来的平南王妃。
可这一次……
主街方向……
夜深,床帷间,铃兰靠在宋庭屿胸膛,悄无声息望着了书房外的夜色。
“不睡?”温热带着些笑意的声音如暖风拂过耳畔,铃兰一僵,猛地埋进他的胸膛,嘟囔道,“睡了。”
宋庭屿望着她欲盖弥彰的小模样,胸膛振动,喉间涌出了一阵低笑,带着难言的温柔。
“乖,睡吧,不闹你了。”他轻摸了摸她的小脸,垂首在她额间落下一吻。
夜色越来越深,一切似乎都陷入了安静。
可客栈内的雪莲,却迎来了一位客人。
或者,也可以说是不速之客。
窗棂微微发出一声轻响,一个黑色身影跳了进来。
背着月光,屋内昏暗不清,殷冥视线落在了床帷,他步伐微动,淡淡的月光从半开的窗棂涌入了进来。
掀开床幔,雪莲安静的躺在榻间,此时的她没了白日的清冷疏离,变得温婉而柔弱,美的令人怜惜。
殷冥的目光暗了暗。
他坐在了床沿,粗糙的指尖小心抚上了雪莲的眉眼,轻轻摩挲着,眼底深处透露出的渴望,野欲,是连他自已都不知道的程度。
“唔…”
忽然,床帷内睡着的女子轻轻哼了一声,似乎不太舒服,甚至还微微想拉开盖在身上,非常单薄的锦褥。
正在这时,一双大手按住了她的手,并伴随着沉声的沙哑软哄,“乖,马上就不热了。”
殷冥一手按住雪莲躁动不安的小手,一手轻拍着她的肩头,见她乖乖安静了下来,他眼中划过了一分笑意。
不过,殷冥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他抬起头,视线扫过周遭半化的冰块,小心放开雪莲的手,起身端起一盆走到半开的窗边。
而此刻,下方站着好几人,皆是跟着去南疆的锦衣卫,只是此刻,众人皆身着常服。
而不远处,凤鸣客栈的小二正将冰块运送到几人身旁。
其实,本不该这般正大光明,可无奈,客栈背后的主子在一个时辰前看见了他这张带着掌印的脸。
……………
深夜的皇宫,虽陷入了寂静,但御书房内却还是摇曳着烛火。
小太监们进来挑动着火星,令烛光越发的盛。
高座上的天子看着手中的南疆蛊卷,将它放入了锦盒中,看向了下方之人,笑道,“不错,你做的很好。”
“多谢陛下夸赞。”殷冥低头。
“不过……”天子突然话锋一转,眸光落在他脸上还红着的掌印,狭长的凤眸眯了眯,带着丝玩味,“这是那女子打的?”
殷冥,“………”
“是微臣做错了。”他实话实说。
天子居高临下地睨了他一眼,若是其他如同官员,早就吓得胆战心惊了,可殷冥,却泰然自若。
只因,他知,如今这位帝王是明君。
果然,接下来,天子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问了些南疆之事。
虽绝大部分,殷冥都在中途回来时就用了加急的信送往了皇宫,但帝王还是喜欢将一切都掌握在自已的手里,一点细节都不想放过。
但……
“朕记得,你信中说过,那女子名雪莲?”
虽不知帝王为何这般问,但殷冥还是如实回答着,“是,陛下,雪莲不是南疆人,她只是个可怜女子。”
他几乎不假思索的说出了后面那段话。
天子向后靠了靠,难得有些乐,饶有趣味的问他,“怎么?担心朕怀疑那个女子?”
“微臣不敢。”殷冥低着头。
“朕看你不是不敢,只是不敢对朕明说罢了。”天子漫不经心的笑了笑,并不在意,说起了其他事。
而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在最后时,他忽然说了句,“那女子的名倒是稀奇,竟以天山雪莲而命名。”
殷冥敏锐的察觉到了帝王的怀疑,但却并不知他怀疑到了哪里。
当然,如果他知道半月前入京的未来王妃的名,便清楚了。
毕竟,同为花名。
一个芍药,一个雪莲,且多少都跟南疆沾染上了关系,帝王不得不怀疑。
至于铃兰…
只能说,大庆并没有铃兰花,她幸运的躲过了这一层怀疑。
而唯一知道铃兰是以铃兰花的命名的,就只有宋庭屿了。
可这般私密之事,他又怎会往外说呢?
更何况,女子的名讳向来不为外人道也。
即便是帝王,也亦然。
而雪莲和芍药,只能说两人出现的时机,以及碰上的人,实在太过敏感了。
各自的名讳,几乎都是亲自呈到了帝王的眼前。
……………
后面帝王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在听闻雪莲住在凤鸣客栈后,眸色深了一分。
夜色下,客栈内的几人很快便将融化的冰接了下来,随后又将整块的冰通过木梯,转移到了殷冥的手中。
全程,他都没有让任何人进入屋子。
所有的一切全部都是他自已准备,摆放,动作极为轻,没有惊动到床帷内之人半分。
如果,雪莲真的是凡人的话,那她可能真的不知。
周遭生气浓郁而充沛,一点点涌入床帷,本该睡的香甜的女子不知何时悄然无声地睁开了眼。
通透如水的目光望着外间来回搬动着冰盆的男子,唇角微微勾起了一丝弧度。
也许是感应吧,殷冥忽然察觉到了什么?回头看了一眼。
可此时,雪莲早已阖上了双眼,就连呼吸都没有一分的变化,平稳而轻柔。
她能感受到殷冥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甚至还听到了他的脚步声。
床沿微微陷入,属于男子淡淡冷冽的气息再次将雪莲所包围。
也许是深夜的原因,也许是没有睁开眼,雪莲隐隐察觉到,男人的目光似乎渐渐发生了变化。
忽然,一片阴影压了下来。
唇间多了分温热。
瞬间,屋内似乎发生了变化,变得暧昧,燥热,一切都犹如翻腾的火焰,可却都隐藏在了黑暗下。
殷冥知道自已疯了。
因为他在趁人之危,即便只是黑暗中的一个吻。
胸膛下的心脏在极速跳动,以及微微急促的喘息,似乎都在告诉他,他对身下之人究竟抱有什么心思。
“…雪莲。”借着昏暗的光线,男子肆无忌惮地望着他,眼中炙热在这一刻全部涌现了出来。
而伴随着这份炙热,他体内的生气在这一刻蓦然开始翻滚,泛青。
有些东西,要开始变了。
听着窗棂微微的响动,雪莲缓缓睁开了眼。
此时,屋内还残存着属于那人蓬勃泛青的生气,体内被不断修补的灵体,似乎在预兆着什么?
望着角落周遭重新被填满的冰盆,雪莲敛下眸,收回了视线,须臾,她重新闭上了双眼。
夜色重新陷入沉寂。
翌日,风和日朗,盛夏的烈日早早的便就升了起来。
望着窗外刺眼阳光,雪莲虽并不喜欢,但还是转身拿了些银子,戴上帷帽出了被凉意包裹的屋子。
下了楼,她便找到柜前小二,询问可不可以租借马车,她可以给银子。
“自然可以,姑娘。”
小二还是昨日那人,见她来,他笑容满面,甚至还善解人意的多问了句,“需不需要再给姑娘添些冰?”
似是怕她怀疑,小二又道,“这天燥热,不放冰,马车里闷,怕姑娘受不了,价钱都算在马车里。”
雪莲只当不知道,轻应了声,“好,那便多谢了。”
等待马夫过来的时候,那小二装作不经意的问了一句,“姑娘租马车是想去哪儿?”
雪莲瞧了眼已经过来的马车,声音很轻,“头一次来上京,听闻白云寺风景很美,便想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