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乘客们,你们好。”
“此次旅程的终点是嵋华山,票价为三块二毛五,感谢您的参与,莫问归期,我们于今日正式出发。”
展会两侧布满浅紫色花篮,如同仙境般延伸直展外的列车,列车由浅粉色玫瑰簇成,是一处很美的打卡景点。
只身一人也好,伴侣相伴也罢,我们在此相遇,齐手闯入从未见过的世界。
列车里的座位悬空,每个座位上都存着一幅并不成熟的画,多为鲜花,或是溪流,一眼过去,你看不到主题,只剩下生涩笔法里溢出的淡淡生命力,似是想冲破什么,但一笔一画里又充满着规整,笔笔画画里,你仿佛能看到一群挑着灯认真的脸,她们的画法是粗糙的,情感却又是真挚的。
快速通行的电梯连着列车的尾部,拍好照的乘客小心翼翼地向前迈上一步,这趟旅程在此刻正式开幕。
电梯延伸至展的内部,初是漆黑一片,只剩远方一展悬挂的白灯,人伴着人,缓缓经过那展白灯所打下的一片光亮。
三十秒后,一片碧绿恍现在远方,勾起乘客声声惊叹。
“隧道”过后,玻璃窗外,是如真如梦的溪流山丘,一棵大树立于中央,叽叽喳喳的鸟声勾起一连串的拍照声。
路程过半,广播再次响起,“亲爱的乘客们,我们右边的山水画,出自张青莲先生之手,路过此地,我们将到达今天的第一处景点,名为:山水来逢,祝您旅途愉快。”
乘客顺着人流往深处走,黑白在此处流动,书法与画,相得益彰。
人群逐渐集中至最中间的那副大画上,黑白山水构成画的主体,寥寥几笔的人物藏在山山之间的连接处,你看不清她们的样貌,但你依稀能察觉,她们一个连着一个,齐步向前走去,远方是什么,无人可知。
直到目光缓缓移向介绍版,人人才知这幅作品出自香港女画家嫤玥之手,“桎梏”是这幅画的名字。
“山连山,手牵手,步步难,步步行。”
这块介绍版只留下这样一句话。
走到尽头,旋转式楼梯引着乘客继续。环式楼梯中途的正对面为一幅山水画,不少身着漂亮衣服的姑娘再次停留,拍人拍景,艺术生自人,也因人而多了几分烟火气。
踏上最后的台阶,白色解说版立于左侧。
“亲爱的游客,欢迎来到今天的第二处景点:烟火难寻。”
箭头指向前方,映入眼帘的,是大大小小不起眼近乎于破烂的农具与衣物。红蓝格子的棉袄,各种形状的补丁,还有已经被磨的不成样的布鞋。
zjx、jjy、crh……每一处展品的下方都出现了几个字母,游客不解,但大为震撼,仿佛置身于上一世纪,这样老旧的东西,不应该出现于此等规模的艺术展里。
游客向前走,各种破旧不堪的书本置于展厅的一处,书本缺字少页,不少游客凑近看,也还是不能辨出一二来。这次的展厅极其大,直至二十分钟后,最早的一批游客才将其粗略的参观完毕。接近展品的尾声时,一截白色的五步楼梯置于眼前,楼梯上用黑帘布遮住,拨开帘布往里走,是很大的电影屏幕,靠背的椅子呈弧形放置,游客依次进入,直到最后一个位置被填满,“滴——”,电影开场了。
“我叫张静欣,生于嵋桦山,今天由我和我身后的妹妹们一起向大家介绍我们生活的地方。”姑娘大概十六七岁的样子,后面还跟着一群小女孩,大多八九岁的年纪。热情外向的姑娘好奇的与镜头互动,内敛害羞的姑娘自动的躲在姐姐的身后。
笑容吸引住了游客,屏幕里的姑娘唱着山歌,童言无忌,她们偶尔也会语出惊人两句,逗得屏幕前的我们欢笑声不断。天地滋养出的孩子,眼睛是最透亮的,热情与活力遮住了她们身上破旧的衣服,也盖过了眼底掠过的淡淡疲意。
“我不想一辈子待在这里。”一个八九岁的姑娘捻着个竹竿,在沙地里边画圈边自言自语。
“那你想去哪儿呀?”几个姑娘笑着跟她打趣。
“不知道,反正我不要在这里。”
“我也不想。”
“我也不想。”
“可是我们应该怎么走出去呢?”
“不知道。”
“我么可以坐火车!坐船也行……”姑娘们像是打开了新话题的阀门,叽叽喳喳讨论个不同,好像这样,她们就真的能走出去看看。
“可是我们没钱呀……”一个十一二岁的姑娘率先打断了这场讨论,眸里流过似河流般绵长的愁意,很明显,她不是第一次想这个问题了。
“欣欣姐肯定知道!要欣欣姐带我们去城里玩!”几个六七岁的姑娘蜂拥到姐姐的身边,晃着姑娘的手臂,恳求她带她们出去看看。
姑娘笑笑不说话,她伸出布满了茧的手摸了摸几个姑娘泛红的脸蛋,示意她们安静些。
“好好读书,就能走出去。”姑娘的声音很平静,说给她们听,也说给自己听。
“可是我家里不让我去读书,他们说那都是男生的事儿。”
“我家也是,我妈说屋里没钱再供我去上学了。”
……
几个十来岁的姑娘纷纷回话,她们对读书没有什么概念,但读书如果意味着能出去看看,她们倒都是很乐意。
“总会有机会的。”姑娘看着她们笑笑,多余的话却也一句也说不出口了……
“我也想读书!我不想在家天天洗碗洗筷子了,为什么我弟弟就能安安心心在他房间里读书,就我不行?我还得天天给他洗衣服!这种日子我真受够了。”开启这话题的姑娘将手上的细竹竿撇成两半,气冲冲地望河里扔了个石头,乱哄哄的姑娘们瞬间安静了下来,都定定地看着她。
“那我也想读书,我也不想天天冷水洗那么多人的衣服!”
“我也想读书,我一做错事我妈就打我骂我,弟弟每次一做错事,我妈都说算了,喊他读书去,太不公平了!”
“我也想!”
“我也想!”
姑娘们纷纷举手,像是在下定某种决心似的。
她们并不知道读书意味着什么,读书有什么好,但她们都知道,读书至少可以让她们少挨些骂,可以让她们出去看看,城里到底有什么好呢?怎么着也应该都比现在要强些。
这就是姑娘们的想法。
影片的最后以姑娘们背靠大山的一张大合照为结束,场内一片漆黑,再次回归平静。
出口的白光亮起,乘客向前迈去,将位置留给下一波到来的人。
“亲爱的游客,欢迎您抵达我们这次旅途的最后景点:墨问归期。”
这次的展以纯画为主,山水也好,人物也罢,都是这次主题的对应与写照。
一束光圈打在正中间,这幅画依旧出自张先生的手笔,乘客们纷纷涌至于前,不少的人都是冲着这幅画来的,全国首秀,机不可失。
画名为“求学”,没有任何的解说,只剩下这两个大字。
山水与人在此画中的比例不分上下,梳着羊角辫的姑娘手牵手于山的最底处,她们背着包,错落着站成一排,齐看远方。山的最高处有一座类似房屋的地方,不算清晰,只是寥寥几笔带过,给予人无限想象与猜测的空间。
这群姑娘们要上哪儿去?她们在看些什么?山顶上的又是什么?
……
画没有答案,答案在于个人。
游客拍好照了向前走去,只见长廊似的通道里布满了影片中姑娘们的日常照片。
洗衣做饭,端茶倒水,下田地干农活……
她们的脸上没有抱怨,多的是稚嫩下的麻木。
太阳与月亮升起在同一时刻的天空中,热情又冷淡,白红一体,像是要吃人。
求学,求学,既已出,莫回头。
旅途以此句为结尾。
墨问归期,莫问归期。
这就是此次旅途的全部内容,拍卖出的作品的百分之四十会直接用于嵋桦山的女子学校建设,感谢各位的光临,希望您拥有一个好的心情。
光打在最后的出口处,大家乘坐电梯,仰望日渐清晰的天空,山的那边到底是什么?
答案在此刻形成闭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