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那日,贾母得见秦钟,心下甚是爱怜,又见宝玉与之甚为投缘,遂留秦钟于府内常住。
此一日,贾兰、贾宝玉与秦钟结伴而行,前往梨香院,欲寻贾环一同前往学堂。
小红将三人迎至前厅,笑言:“我家三爷尚未起身哩,宝二爷与秦相公可曾用过早膳?”
贾兰素常与贾环共膳,小红自不多问。
宝玉、秦钟皆言已用过,小红遂为二人添上新茶,又请贾兰至一旁食桌先行用膳。
贾环这边,在彩霞与晴雯的催促下方才缓缓起身,哈欠连天,道:“此乃春日,正宜酣眠,你俩莫催得这般急切。”
彩霞嗔怪道:“三爷,宝二爷他们皆在厅中候着,上学之事,万不可误了时辰。”
晴雯亦在一旁撇嘴道:“三爷着实懒散,哪似宝二爷他们那般勤勉。”
贾环任由二人伺候穿衣打扮,嘿然笑道:“且瞧着吧,不出几日,宝二哥便会知晓那先生的厉害。
那小老儿自乡试落榜后,怨气满盈,见人皆无好脸色,几日便得打断一根戒尺,学堂中好些人皆被其吓跑。
香怜、玉爱,你们可还记得?
便是那两个娘娘腔,今年春日,竟不敢再来学堂了。”
二人闻“娘娘腔”一词,皆忍俊不禁。
彩霞轻笑道:“三爷总能编出些新奇有趣的词儿,前几日那‘破大防了’,如今想来,仍觉甚是有趣。”
晴雯一边为贾环系着腰带,一边忧心道:“既然先生如此严厉,三爷不如装病躲上几日。那小老头发起火来,着实吓人,三爷何必去受那罪。”
贾环望着晴雯那认真又担忧的模样,竟不知如何言说。
晴雯虽是忠心护主的丫头,然与此小妮子久处,易生堕落之态。
贾环伸手捏了捏晴雯的脸蛋,笑道:“打几下又何妨?能学到东西方为真,待我将这老小子的学问学到手,回头便去拜个举人当老师。”
想想这贾府,果真是没落了,费了好一番力气,才聘得一个穷酸秀才当先生。
瞧瞧人家林黛玉,启蒙老师便是进士,此等起点,高得吓人。
贾环恋恋不舍地离开温柔乡,与贾宝玉三人汇合,一同前往马棚取马。
想当初,贾政送叔侄三人的小马驹,如今皆已长大。
如今又逢春日,正所谓春天到了,又到了动物交配的季节。
当贾环见自已的马骑在贾宝玉的马上,一时愣住,随后忍不住笑出声来。
幸得自已选马之时留了个心眼,特意选了匹公马。
贾宝玉不明贾环的恶趣味,只是呆呆地望向秦钟,道:“鲸卿不会骑马,不如咱们共乘一匹。”
秦钟微微红了脸,轻声应道:“如此,便有劳宝叔了。”
贾兰在一旁看着,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
贾环倒是无所谓,他又非秦钟之父,岂能阻止他与别人交友?反正已提醒过了。
“环兄弟!宝兄弟!兰哥儿!等等我!”
远处传来薛蟠略带讨好之声,贾环听得有些头疼。
这薛蟠自被他打了一顿后,一直远远躲着他,奈何有一次他脑抽,家中砚台甚多,给薛宝钗送礼之时,顺便给薛蟠也捎去一个。
结果这薛蟠便如狗皮膏药一般贴了上来,怎么甩都甩不掉。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想想这薛蟠如今也甚是可怜,所交皆是酒肉朋友,别人也就薛蟠掏银子之时会对他有好脸色。
贾环向来厌恶校园霸凌,可这薛蟠往日的作为实在让他喜欢不起来。
然瞧着如今薛蟠这般讨好的模样,又思及他那可怜的处境,贾环心中不禁有些动摇。
“行吧,你也一同去吧,不过我可提醒你,若再敢打我家香菱的主意,你是知晓的,我有圣上御赐的三尺长剑!”
薛蟠一边骑着马跟上,一边赔笑道:“皆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一家人,若早知香菱是你的人,我哪还敢打她主意。”
贾宝玉时常去找薛宝钗玩耍,对薛蟠也较为熟悉,忙打圆场道:“环儿莫要动气,薛大哥既已知错,便饶过他这一回吧。”
秦钟在一旁微微颔首,似也觉得不必太过计较。
贾兰依旧沉默,只是眼神在贾环与薛蟠之间流转。
贾环叹了口气,一脸鄙视地看着薛蟠:“宝姐姐那般聪慧大气之人,怎会有你这样的哥哥。你瞧瞧你,如今人不人鬼不鬼的,京城的宅子皆被恶奴占了,却不敢去拿回,我都替你害臊!”
薛蟠听了这话,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羞愧之色溢于言表。
他张了张嘴,欲要辩解,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他如今乃是黑户,法律上已然是死人了,宅子被恶奴占了,他亦不敢去打官司,舅舅王子腾又不管他,只得厚着脸皮借住在贾府。
“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说的乃是他祖父在世之时的薛家。
如今的薛蟠,丢了皇商的身份,失了最大的倚仗,薛家的财产迟早会被底下之人瓜分干净。
他亦急啊,到处在贾家结识一些所谓的朋友,期望能寻得一条出路。
奈何皆是些酒肉朋友,真正能帮忙之人一个也无。
薛蟠唯一的希望便是贾环了,贾环看不上他之财,又能在皇帝面前露脸,他太想抱此大腿了,甚至想将妹妹许配给贾环。
奈何母亲与妹妹皆更中意贾宝玉,这让薛蟠有些想不通。
男人最是了解男人,瞧着贾宝玉与秦钟在马上那亲密的模样,他便知晓这俩人与他一般,皆是腌臜之人,妹妹这般好的人,怎可嫁给这样的人呢?
可他又不敢忤逆母亲与妹妹之意,只能暗自叹气。
“薛大傻子,莫要发呆了,学堂到了!”
贾环没好气地提醒了一句,将马递给小厮,径直往学堂走去。
贾兰紧跟其后,见贾环未提醒贾宝玉,他只得转头朝与秦钟拉着手说个不停的贾宝玉说道:“宝二叔,新生入学,先生都会照例考校其学问。宝二叔还是快些准备吧。”
贾宝玉皱眉道:“都会考校些什么?”
贾兰答:“大抵是从四书五经内抽。”
贾宝玉冷哼道:“哼,那四书五经皆是腐儒之谈,无趣得紧,我才懒得去准备。”
此言一出,全场寂静,路过的学子纷纷向贾宝玉投来幸灾乐祸的目光。
贾兰看着先生铁青着脸往这边看来,连忙离贾宝玉远远的,小步朝贾环的方向跑去,心中暗自嘀咕:
“宝二叔莫不是脑子有恙?既不喜四书五经,来这学堂作甚?莫非喜欢挨打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