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帝想了很久,也走了很久,周围的风景也在不断地变化,只是他还没有发觉,无论如何变化,似乎总是在一个周期内循环。
直到他又一次停在了一棵高耸入云的巨大榕树旁,一双俊目闪过一丝疑惑的光芒。
他对自已住处周围的环境还算熟悉,这座森林公园他也非常了解。在自已面前这棵标志性的巨大榕树附近,原本应该有一片碧蓝瓦亮的人工湖,如同一颗镶嵌于翠绿绸缎上的蓝宝石,可谓点睛之笔。
但是当下放眼望去,只有一望无际的绿色树海,绵延成片,似乎没有尽头。
脚下这条通幽小径,不知什么时候竟变得宽敞了许多,而且不再是一条道走到底,周边如节外生枝般蔓生出交错纵横的道路,于草地、灌木、树林间蜿蜒,通往四面八方未知的目的地。
自已现下所处的位置,仿佛就在整片树海的最中央,被四面绿色的遮蔽屏障层层包围,如同置身于一座绿色的迷宫,找不到出口。
玉帝微微皱了皱眉。有古怪。
自已所处的这一块森林公园的地域,地形被改变了。
自已因为早就知道那来路不明且明显不是凡人的孙馨,不过是孙悟空为寻乐消遣而假扮的人物,所以对此并无更多警惕之心。
之后听了悟能关于孙馨可能是当年那通臂猿猴的猜想,也并没有放在心上。
但如今想来,为了这事儿放松警惕,着实不应该。
毕竟就算这个孙馨没有实际上的威胁,也并不代表,在这人间伪装成凡人混入人类社会,潜伏多时的,只有那么一个悟空假扮的孙馨。
那通臂猿猴,依然在人间掩藏行踪久久没有露面,也确是事实。
到底还是心里装着个人,就被分走了大半的心力,整个人也因为他而被弄得成天胡思乱想心神不宁,以至于神经都麻痹了,对一些事情的敏感度和警惕心也下降了不少。
所以说“情”字永远害人不浅。
玉帝正欲调转方向寻找出口,突然看到从一条掩于林间的道路上,一辆黑色轿车朝他飞速驶来。
这势头,分明就是冲着他撞过来。
想要使用法术腾挪开身子,却骇然发现,自已什么都做不到。
他全身的法力已然尽失,能够明显地感觉出来,此时此刻的自已,就是完完全全的肉体凡胎。
心头一惊,动作就迟滞了,一晃神的功夫,车已经冲到了面前。
没有感受到来自前方的撞击,却被侧面袭来的一股冲击力推飞出去,重重摔在不远处的草地上。
耳边一阵骇人的撞击声响起。
等看清了刚刚推开他的来人,玉帝目眦欲裂。
“卞庄!!!”
悟能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一把推开了玉帝,自已却没能幸免,结结实实挨了这么一下。
只是好在他身手还算矫健,在被撞上前的瞬间,纵身一跃跳上了车头,躲过了最为致命的那一下撞击。
护住头部要害,整个身子被汽车前挡风玻璃撞飞出去老远,尽管已经受到了一定程度的缓冲,还是受伤不轻。
悟能趴在地上痛得龇牙咧嘴,久久爬不起来。啐了一口溢出嘴角的血沫,忍着浑身骨头嘎嘣作响似要散架的剧痛,朝玉帝大喊:
“陛下!!快走!!是那个妖猴!!”
早已发现所有法力尽失,自已变成了肉体凡胎,他就已经猜到十有八九就是那通臂猿猴的法术所致。
他刚刚撞上汽车前挡风玻璃之时,看到了车里的人。
还是那个孙馨。
但是自已身上随身带着的那根辨别本体真伪的毫毛,却毫无反应。说明这位并不是他大师兄。
那一瞬间猛然警醒,尽管这憨货再怎么呆头呆脑反应迟钝,危急关头仍然还是能发现关键所在。
自已只是确认了最后那次见面的孙馨是自已的大师兄,再之前的,却都不好说。
尤其是那次在公司遇到的走楼梯的孙馨,她给人的感觉就是和另外几次完全不一样。
矜持的笑容,微妙的距离感,对他称呼的转变。怎么看都不像是那个为了整蛊取乐于他而故作放荡媚态的大师兄。
以及她对此前说过的话出现的记忆偏差,这些很明显的细节,无不指向她们不是同一个人这样的真相。
自已怎么就这么蠢,这么愚钝?在发现自已严防死守这么多天的孙馨其实是自已的大师兄,弄清了来路不明之人的身份后,就整个松懈了。
如果自已能再谨慎一些,能再聪明一点,又怎么会置陛下于此般险境?
玉帝朝着悟能大喊:“你快走!!走!!离开这里!!他用了‘脱胎咒’!!”
悟能也回喊道:“晚了!他这咒不是单独对一个目标使用的!我怀疑,是区域结界性质的法术,只要踏入他事先布置好的地界,就会中咒!!”
悟能觉得这个猜想八九不离十,这也就能解释得了为什么通臂猿猴每次使用那法术,自已也一定会中咒。
因为法术所构成的结界领域,需要施术者自身处于当中才能维持,而他这“脱胎咒”会无差别影响范围内的所有生物,包括他自已。
因为自已也无法使用其他法术了,所以选择了最原始也最现代的杀人手法,直接开着黑车撞人来了。
而就在这时,黑色轿车也已经再一次调转了方向,继续追着玉帝直冲过去。
玉帝从初时的惊诧中回过神来,此时头脑也已经冷静下来,敏捷的身子往旁边的小道上一个翻滚就躲过了这一下。
汽车在树林子里的草地和小路上驾驶,可供行驶的范围其实很狭窄,而且要时刻注意别撞上了树,所以也不能过于肆无忌惮地横冲直撞,这就给了玉帝躲避的空间。
几个来回下来,玉帝成功躲过了好几次夺命的冲撞。
但他这时候才体会到,肉体凡胎是这么的脆弱不堪,这几下翻滚腾挪过去,已是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动作也迟缓了不少。
这么下去,和汽车比拼体力是肯定行不通的。
悟能趴在地上看得心惊肉跳,也顾不上自已浑身难以忍受的剧痛,强撑着站起身,却又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疼得仰天低吼了一声。
肉体凡胎经不起折腾,他的腿在刚刚那一次撞击之后骨折了。
玉帝每一次将将躲过汽车的撞击,都让他心脏猛烈抽缩痉挛,简直比肉体上的伤还要痛百倍。
玉帝知道这么耗下去不是办法,在汽车又一次朝他直冲过来之时,他没再立即躲闪,而是站在原地紧紧盯着越来越近的前挡风玻璃。
透过刚刚被悟能撞出蛛网状裂纹的玻璃,他盯着坐在里面的“孙馨”,以冷漠轻蔑的视线,注视那双喷射邪火的恶目。
五米......三米......
距离越来越近,玉帝算准时机,手里的弹簧折叠刀刃脱手飞出,自已也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向侧边飞扑过去。
刀刃借着腕力在空中回旋翻飞,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直直嵌入汽车前挡风玻璃那一片蛛网裂纹的正中心。
“嘭”的一声巨响,玻璃爆裂,碎片四分五裂四处飞散。
汽车在一声急促尖锐的刹车声中失去了方向,在狭窄的林间道路上旋转歪斜,轮胎在路面摩擦出飞溅的火星。
最后狠狠撞上了那棵高耸入云的苍天榕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