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闲被震惊到了!
然后,他想的居然是成功率高不高。
而不是这件事情是不是太过大逆不道?
果然他天生反骨,这世道真是让人难以忍受。
“就庆国目前的实力,有钱有兵,造反也不太容易吧?而且庆国马上就要和北齐开战了,根基还是挺稳的。”
范闲思考了一番得出这个结论,不是不能造反,而是对方实力太强,成功率不高啊。
“你傻呀,发展生产力呀,哪里是喊个口号就造反的问题,神庙记载了上个文明。
我们直接发展生产力平推呀,你还真打算用冷兵器跟他们决战啊,那不知道要打多少年死多少人。”
如果真是用冷兵器决战,唐玉是不会支持造反的,还不如把庆国的皇帝杀了,这样天下就不会太过动乱。
“关键是天下人会不会支持我们?你是想要发展火药之类的吗?”
“发展火药只是手段,你真要造反,不要考虑庆国这批权贵阶级会不会支持你,他们绝对不会支持你。
我们是要天下人支持,天下人是谁?是在黄土地里面辛辛苦苦种植粮食的人,他们现在一年种出来的粮食百分之五十以上都要交给朝廷。
百姓一家人一年到头都吃不饱,到处都是饿死的婴儿。
范闲,你要是在乡野之间看看这个世道,你会发现路边到处都是丢弃的婴儿,因为没人养得起。
生下一个婴儿就要交人头税,每年都要交几十钱,所以百姓生了孩子只能丢。”
此言一出,范闲目光复杂了起来。
“玉玉,我觉得我很天真,我完全不了解这个世道,带我去看看真实的世界。”
范闲骨子里面的柔软让他没办法立即做一个杀伐果决的人,他需要坚定自已的决心,知道自已的决定对不对。
“那就从送滕梓荆一家人离开开始,这一条路,足够让你知道世界的真相。”
知道了神庙的真相,范闲现在也没心情关心谁刺杀自已了。
反正滕梓荆已经活过来了,他不执着于真相。
凶手不是太子势力就是二皇子势力,有必要分得那么清楚吗?反正都想杀他,而他现在要搞清楚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
不过既然要出城离开,总得找个借口。
刚好之前调查真相查到了司理理上面,于是范闲找到了王启年,假装要出去找司理理。
实际上他直接坐着马车,送滕梓荆一家人离开。
“这位是唐小姐吧,失敬失敬。”
马车里面,王启年第一次见到唐玉。
不过他马上笑着恭维了起来,果然深谙伸手不打笑脸人的功夫,唐玉也笑了。
“王大人看着真是和蔼可亲,我们这一次出门要做什么?王大人知道吗?”
“当然是小范大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王某只是随从,任凭大人吩咐!”
这话瞬间让唐玉笑了,和这种人相处总是愉快的。
但王启年还是猜到了开头,没有猜到结局。
虽然他猜到可能是要送滕梓荆一家人走,但没想到半路上,他们总会从官道离开,然后去乡野之间。
“这些百姓下田种地连衣服都没有吗?到处都是这个情况。”
此时他们已经离开京都六七天了,范闲也去了不同的乡里之间,见到了不同的场景。
但百姓都是那副瘦骨嶙峋,没有衣服穿的样子。
“小范大人啊,你是不知道民间疾苦,田地里面的农户当然有衣服,但那是过节祭祀的时候才有资格穿。
下田种地哪里能穿一身完整的衣服呢,万一弄坏了怎么办?一家人一年就那么几套衣服,没人舍得下田种地穿的。”
开口的人是王启年,在他们眼前的那块田地上有许多农户正在田间除草种地。
但大家只是穿着一个短裤,没人穿一身完整的衣服,不是因为天气炎热,而是真的没什么衣服穿。
“这就是你那么爱钱的原因吗?”
范闲这话问出来,王启年这一刻理直气壮地开口了。
“小范大人呀,钱真的很重要,没有钱这日子过不下去呀,冬天连个保暖的衣服都买不起。
好在王某有一点手艺,勉强能够养家糊口,不必像农户一样,一年到头种地连饭都吃不饱!”
这番话王启年说得真心实意,没有丝毫虚伪。
范闲自嘲地笑了一声。
“我以前果然很天真愚蠢!”
一旁的滕梓荆轻声开口了。
“不,你做得已经很好了,你出生在富贵窝里面,民间的疾苦你不懂,这难道怪你吗?
你没有为非作歹,欺男霸女,滥杀无辜,至少你是个好人,比天下很多人都要好。”
范闲自嘲一声笑了,没有犯法害人就已经是好人,当真是要求低。
后半程路上,唐玉带着范闲悄悄到了那些矿洞里面,看到里面的人被关到矿洞里面日日殴打随意残杀。
之后,唐玉又带着范闲去看了逃税农户的居住地。
“也不是没有人反抗这个世界,躲避在深山里面逃避赋税徭役。
但是你看这种深山里面建起来的土匪寨子,又有人成为了老大纵情享乐,下面逃过来的人依附着,然后又要天天种地上交赋税,没有区别。”
范闲突然很是难过,可能这种难过在外人看来很矫情,但大概只有身边的人能理解他。
“就没有好一点的结局吗?这天下就没有一个地方能逃离吗?”
唐玉无奈一笑,然后牵着范闲的手离开。
过了几天,她带范闲去了一处非常偏远贫瘠的山脚下,然后在那里看到了一处很矮的茅草屋。
“这里也住着人吗?能住人吗?那么小的茅草屋。”
唐玉直接带着范闲走到了茅草屋敲响了门,然后,里面的人从下面的洞穴里面爬了出来。
在那么细微的一瞬间,范闲用他敏感的视线发现洞穴里面居住着七八个人,有老有少。
但大家都光着身子,全部抱在一起取暖。
只有出来的那个人赶紧披了一件破布出来,然后满是惶恐地跪在了地上。
“官爷,求你饶过我们吧,一点粮食都没有了,真的都交完了……”
范闲痛苦地把身上的银子扔了下去,唐玉却是让身后的王启年送了一些干粮过来,然后再把钱拿走。
给钱是要害死这家人的。
因为周边有势力的人知道对方有钱之后,只会杀了这家人。
而周边有势力的人也不叫什么权贵阶级,无非是身强体壮地田家壮汉而已。
后来的几天,范闲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
因为不能让王启年知道目的地在哪里,所以王启年留在了中间一处城池休息。
而唐玉则带着滕梓荆一家人还有范闲去了那个秘密桃花源。
在这个地方,看到这里有人带着笑容种地,看到这里有修建得稍微结实一点的房子,看到田地间有小孩子在放风筝。
范闲的脸上才终于露出笑容。
晚上,范闲带着唐玉去了一处安静的地方说话。
“你是对的,庆帝,太子,二皇子,又或者长公主,他们斗来斗去,哪一方赢了,都不会改变这个残酷的世道,我掺和进去干什么?帮助他们杀更多无辜的人吗?”
唐玉知道对方难过,她直接笑着握住了对方的手。
“所以我跟你说了,做棋子只会被人摆布,痛苦不堪,做执棋人,不过也只是势力之间的角逐。
但我们可以把棋盘砸了,把他们通通踩在脚下,改变这个世道规则!”
范闲偏过身直接紧紧抱住了旁边的人,只有这个人的存在,才能让他觉得这个世道没这么黑暗,心中还有一丝暖意。
“好,我不做棋子,他们想让我做棋子,我就把他们的棋盘给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