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裴远瞻皱了皱花白的眉头。
“我觉得我和周昱不是一路人,所以,退婚是最好的……”
选择二字还没有说出口,就裴远瞻打断了。
“这事我不同意。”
裴予栀愣了愣,她从来没有在裴远瞻的脸上看到如此严肃的神情。
“婚姻不是儿戏,况且,还是和周家的联姻。”裴远瞻语气中俱是威严,“这婚,不是你说退就能退的。”
“可是爷爷之前明明并不同意我和周昱订婚。”裴予栀有些不解。
要不是陈穗如一直都在有意推动裴家和周家的联姻,再加上周昱当时是唯一能让裴予栀从那场意外的伤痛中走出来的人,否则,裴远瞻是绝对不会同意让裴予栀嫁到周家去的。
裴予栀知道裴远瞻是在关心自己,但之前的她需要借助周昱进入周家,才不得不忤逆了裴远瞻。
而现在,裴予栀主动提出了想要和周昱退婚,她觉得,裴远瞻会支持才对,却没有想到,裴远瞻竟会给出这样的回答。
并且,他的态度远比比她预料的还要强硬得多。
“我之前反对你和周昱订婚,是觉得周家的水太深,不想让你蹚进去。但是现在周靳臣回来了,周家三房算是彻底没了竞争的机会,只能退出争夺权利的中心,而周昱算是个闲散少爷,你嫁给他,不仅不愁下半辈子的生活,还不用参与那些争权夺利,就这么安安分分的,平稳地度过,不好吗?”
“不好。”
裴予栀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安安分分,我做不到。”
或许五年前,所有都没有发生的时候,她还能考虑,但是,现在的她,没有资格过这种平稳的生活!
并且,戚栢意说的对,嫁给周昱不过是多一个需要防备的敌人,处处掣肘,所以,她要进入周家,就不能和周昱绑定在一起!
裴远瞻捕捉到了裴予栀眼底一闪而过的思忖,直视她的眼睛,神情肃穆:“予栀,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还没有放下你的执念?”
一语中的。
裴予栀也没打算隐瞒,点了点头,同样郑重:“我从来就没有打算放下。”
因为她不能放下。
她怎么能容忍这么惨烈的事情发生在她的眼前,让她失去了最重要的亲人,而她明知道凶手就在那里,却要让她就此放下,什么都不能做?!
那她非疯掉不可!
裴予栀深深呼吸着,努力平复自己几乎要失控的情绪。
对上裴予栀已然泛着猩红的双眼,裴远瞻就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解除她的心魔,默叹了一口气。
但是,他仍然坚持自己的决定。
“这由不得你。”
裴远瞻的语气掷地有声,不容置喙,“这婚我说不能退,那就不能退。”
“爷爷……”裴予栀皱了皱眉,正要继续争取,但裴远瞻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
“如果你一定要退婚,这份嫁妆,我可以随时收回。”
裴予栀愣了愣,垂眸看向自己手中那份股份转让协议。
百分之十。
能够让她向裴氏集团的顶端迈进一大步。
“除此之外,提醒你一句,你弟弟裴彦进修回来了,你母亲已经跟我提过,让他进裴氏的事情。”裴远瞻的双手被在身后,呼出一口气,“你若执意要退婚,我不介意,让裴彦接替你在公司的职位。”
裴予栀沉默了下来,拿着协议的手指渐渐攥紧。
她不曾想到,一直站在她身旁的爷爷,有一天,也会用这样的方式来逼她就范。
书房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窗外的天色渐渐阴沉了下来,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
湿润的雾气裹挟着水珠从窗台漫了进来,空气里透着凉意。
“决定好了吗?”裴远瞻率先打破了这场沉默。
裴予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神情漠然,没有丝毫的起伏,叫人看不懂她到底在想什么。
只是她眼底的悲戚,却格外刺眼。
裴远瞻知道她一旦决定的事情,想要改变,何其艰难,也没有逼她立刻做出回答:“回去好好想想,什么时候想通,股份就什么时候到你的手上。”
裴予栀没有回答。
“我累了,你走吧。”裴远瞻下了逐客令。
裴予栀这才垂首,迈步离开,但在走到门口的时候,转过头,声音微哑:“我能去看一眼哥哥吗?”
裴远瞻停顿了一下,摆了摆手:“去吧。”
话音落下,不等董秘书开门,裴予栀就直接拉开门走了出去,半步都不曾迟疑。
目送裴予栀远去的背影,裴远瞻一直挺直的背脊渐渐弯了下来,踉跄了一下。
“董事长!”董秘书赶紧去扶,语气透着担忧,“您怎么样了?”
“没事。”裴远瞻摇了摇头,目光一直盯着裴予栀的身影,直到她消失在转角处,也久久没有收回。
董秘书有些不解:“董事长这么关心大小姐,又何必如此逼她呢?”
“你不懂。”裴远瞻后知后觉地捂上自己的胸口,呼出一口无可奈何的浊气,眼眶微微湿润,“我已经失去过一个孙子,绝对不能再失去一个孙女。”
……
裴商的房间每天都有人打扫,窗明几净,一尘不染。
但房间的主人,却这么静静地躺在床上,五年来,一如既往地,毫无生气。
唯有医疗器械发出的规律声音,代表着他五年如一日的生命体征。
裴予栀走到窗边,给花盆里的兰花浇了水。
不同于普通的兰花,盆中的这株,花朵形似荷花,花瓣纯白如雪,不染一丝纤尘。
“哥,你最喜欢的素冠荷鼎开花了。”
裴予栀坐在床边,看着床上脸色苍白的人,声音也不禁放轻了,“我接手了你之前没有完成的培育项目,就在宣城,你曾经培育出‘素荷’的地方。”
“素荷”是裴商培育出的第一棵能够产生素冠荷鼎兰花香气的茶树。
“你说过,兰花以香独步天下,其幽居山间,遗世而独立,以素冠荷鼎的兰香入茶,知音者方能闻其天地间至香……”
只可惜,唯一一棵“素荷”,还没来得及到开采期,也在裴商出意外的同一天,枯萎了。
而裴予栀现在在宣城培育的,正是“素荷”,这也是为什么,哪怕陈穗如步步相逼,她都选择了退让,因为这个项目于她来说,格外重要。
“如果,‘素荷’培育成功,你也能睁开眼看看就好了。”裴予栀小心地握上他的手,脸贴在他的手背上,轻声呢喃。
只可惜,回答她的,依旧只是冰冷的机器声。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雨渐渐有了变小的趋势,玻璃上的雨珠汇聚在一起,滑落成一条竖线。
裴予栀临走之前,目光不舍地停留在裴商的脸上,眼底的哀伤渐渐被坚定所替代:“无论当年害你的周家人藏得有多深,我都一定会把他揪出来,让他付出十倍百倍惨痛的代价!”
——
宴客厅里宾客满座,即使是下雨也阻挡不了的热闹景象。
裴予栀站在二楼,将所有角落尽收眼底,却没有看到那抹长身鹤立的身影。
刚好小芸经过。
“周先生呢?”
裴予栀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