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君集之过,并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私分珍宝,抢夺钱财是表面的,背后的权力才是最深层次因素。
至少李承乾是这么认为的。
一个统兵将帅,行军大总管,在没有战事,又不是时不我待的危急情形。
竟敢不请示朝廷,不禀告天子。
自行做主,替朝廷,替天子决断。
这是什么?
越权专横。
代朝廷,代天子行事。
行的是朝廷之权,行的是天子之权。
这是能够容忍的?
“孤看你侯君集,完全就是一个山大王。”
“还要什么朝廷,要什么陛下,完全可以自给自足嘛。”
“自己可以为所欲为嘛。”
服了!
真的是服了。
太子这张嘴,真的要把侯君集按在死罪边缘摩擦啊。
山大王?
别说其他了,就单单一个王字,就形同造反,大逆不道了。
还山大王。
这不是要跟朝廷对立嘛。
事情怎么到太子嘴里,就变得如此严重?
李二也忍不住了。
侯君集有错,他很气愤,但他知道侯君集的为人,可以说有勇无谋,可以说他骄狂自大。
但绝对不会有不臣之心。
“太子,言过了。”
李二说道:“侯君集为人,朕是知道的。”
“他不会是你说的那种人。”
侯君集赶紧的说道:“陛下,我绝对不是,我就是一时鬼迷心窍,误入歧途,但断然不敢做大逆不道的事情啊。”
“太子加罪于我。”
“该承担的罪,我认。”
“但莫须有的罪名,我心难服啊。”
他是真的害怕了。
早知道如此,为何要在金光门不拜,说那种话。
为何进殿拜陛下,不参太子啊。
他觉得这就是无妄之灾。
本不该这么严重的,却因为自己的行为得罪太子,太子公报私仇,三言两语就把他说成十恶不赦之人。
后悔。
不是一般的后悔。
还好陛下深知他的为人,没有轻信太子。
否则……。
他一想到不是跟随陛下起家,一同发动了玄武门之变,得到陛下信任。
换了其他皇帝,怕是会九死一生了。
但想是这么想,他还在死鸭子嘴硬。
“陛下。”
“万事就怕开了坏头。”
李承乾道。
他明明没有别的意思。
但落在群臣的耳朵里,却是那么惊耳。
开了坏头。
太子是在暗指玄武门之变吗?
李二神色猛然一沉,极度不悦。
“今日侯君集之事,若不说清楚,后来的将帅见此,都这样争相效仿。”
“那朝廷还有什么威严,还要天子何用。”
“什么都交给将帅去做,不就成了?”
这是什么话。
交给将帅。
那天子手头无兵权,不是被架空了?
李二一怒之下,愤然怒了一下。
不悦之色,取而代之的沉凝。
他觉得事情没那么糟糕,但太子说的却很有道理。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若都以侯君集有样学样,口子一开,那以后岂不是侯君集之事,比比皆是?
大家都不用告诉李二一声,什么事情都自己决定。
那还要他天子干什么?
“陛下,臣附议太子。”
“无规矩不成方圆,朝廷有朝廷的法度,军营有军纪。”
长孙无忌说道:“陈国公之举,必须杜绝,若是战事,危困之下,臣觉得情有可原。”
“但事非情急,陈国公事后,也不禀报。”
“若不是御史弹劾,朝廷,陛下都还一无所知。”
魏征也要上上强度,他对侯君集是挺赞赏的,只不过,这会儿就不是赞赏能决定他的立场。
“侯君集胆大妄为,并不认为自己是臣子,反而替天子,朝廷下决定。”
“这不是一个臣子该有的权力。”
“臣以为,当严惩以警示。”
长孙无忌,魏征。
东宫两大主力,力挺太子,要定死侯君集。
文官没有开口声援的。
武将那边,对侯君集反感失望,在已成定局,太子定性的情况下,根本不想帮侯君集说话的。
侯君集浑身冰凉,身子微微颤抖。
他不明白。
自己本该是功臣,观德殿献俘该受到夸赞的。
怎么转眼之间,就要沦为阶下囚了?
“我不服。”
“陛下,我不服。”
“太子构陷,太子就是在挟私报复……。”
侯君集垂死挣扎,疯狂喊道。
李承乾听得有点刺耳。
声音太大了。
他皱眉,挥了挥手,让长孙无忌跟魏征坐下,旋即两人拱手坐下,目不斜视。
这一幕被群臣,李二都看在眼里。
李二只是微微扫一眼,他并没有因此觉得不满。
两人支持太子,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
没有人说他们不该。
反而最应该支持太子的,就是他们两人。
只不过,李二有点小不爽,你太子在这殿内,威严还不小啊。
挥手就让两个国公退下了。
“侯君集,孤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
“这只是最大罪过之一。”
“还有之二。”
侯君集停下叫唤,目瞪口呆。
太子还不放过他。
群臣都呆住了。
他们以为这是极限,没想到还有啊。
侯君集,你真的太有实力了。
李二捻着胡须的手,都差点下意识用力。
太子还要加大力度?
你还能给侯君集加上什么大罪?
“你最大罪责之二,就是第六条,笼络军心,培植势力。”
侯君集咬牙,道:“太子,你先说私兵,现在又说我培植势力。”
“大唐强盛安定,我要私兵干什么,培植势力干什么?”
“你是太子,地位尊崇,但我也不能让你如此陷害污蔑,陛下,群臣可都看着。”
“你罗织罪名害我,是一国储君该有的仁厚与气度嘛?”
李承乾缓缓打出一个问号,表示疑惑。
你侯君集倒是突然会说话起来了?
还从道德上来反击我了?
但不好意思,就你这种匹夫,想拉我到你同一水平击败我,那是异想天开。
不接你的话,看你如何?
“大唐将士立功,自有朝廷恩赏。”
“你说将士们都想荣华富贵,升官发财,纵容他们抢夺民财,以肥己死,是为了军心士气。”
李承乾心头冷笑,道:“孤是不是可以理解为。”
“我大唐的将士,眼里只有钱财,只有荣华富贵,却无忠义,却无保家卫国之心?”
“只要是有钱财,就能收买我大唐将士?”
“今日你出钱收买军心,明日有价钱更高的人出钱,收买军心,转过头来就把武器是不是要对准陛下。”
“凡是只要出钱高的。”
“我大唐将士就跟着他走。”
嘭!
李承乾一巴掌拍在桌案上,逼视着侯君集,厉声质问:“侯君集,你告诉孤,是不是这样?”
都不给侯君集回答的机会,他继续输出:“玄武门只有八百人。”
“八千人如何,拥兵自重?”
“八万人如何,裂土封王?”
“我大唐将士在你侯君集的眼里,就是一群见钱眼开,见利忘义的小人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