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羽贞记不清上次来居酒屋是什么时候。
只记得那是个下着大雨的夜晚。
雨有多大呢?
像小学生作文里“妈妈背起你去医院”时那么大;像紫禁之巅名场面“你们不要再打了”那么大;像尼奥在雨中躲避特工的追杀时那么大;像曹操败走华容道时那么大。
她自已是有酒吧的人,如果单纯想喝酒是没必要来到这里的。
但他们说“木栅居酒屋是疲惫生活里难得的幸福之地。”
“如果你幸福,你会觉得这里庸俗;如果你不幸福,那或许你脱离庸俗太久了。”
“生活本就庸俗,不是吗?”
总之那天姜羽贞没有联系任何人,茫然的走进了这里。
在环顾一圈后,她顿感索然无味。
确实庸俗。
只有那个坐在边缘之处的男人留住了他。
他们只聊了几句话。
“为什么不试试呢?”
“你和他们有什么区别?”
“我很需要钱。”
“其他服务生不也一样需要钱?”
“他们没我纯粹,我眼里只有钱。”
....
姜羽贞摇摇头,散去脑海中的触景生情。
“江流今天为什么不上班?”
姜羽贞走向前台,终于表达出了困扰她许久的疑问。
“美女,江流今天在岗。”前台懵懂的抬起头。
“他什么时候来的?”
“大概下午两点钟。”
“哪有酒吧下午两点开门的?”
“有客户预约。”
前台小妹唯唯诺诺,她从这个高鼻梁混血美女的眼睛里感受到了杀气。
好可怕。
姜羽贞猛地意识到了什么。
哪条“女朋友冷落自已”的评论区里,有一条评论她当时没看懂。
这会忽然懂了。
【当你感觉洗澡水忽冷忽热,那肯定是有人在跟你共用一个热水器。】
“他人呢?客户还没走?”
“他刚刚给客户开了一间客房,大概还没有接待完上一个客户。”
开房!
跟客户开房?
这里存在一定的误会。
居酒屋的前台本身只负责打杂和查询余额,就是个吉祥物。
大部分工作都由服务生与客户对接,就连扣费都是服务生亲自来的。
只有开客房、包厢这种事需要她们做记录,这是为了共享信息。
避免出现两个客户开一间房的情况。
而且居酒屋是有隐私通道的。
所以前台根本不会记录客户的来去,因为这不是她们的工作内容。
这么多客户,她根本记不住谁是谁。
这也是最大程度上保护客户隐私的方式。
而上文提到过客房只面向VIP客户,服务生没权利开房进去睡。
所以江流这间房,是以裴安宁的名义开的。
他就是图个方便,省的还要上楼找青叔提开客房睡一觉这点小事。
“房间在哪里?”
“我可以帮您联系一下江流,让他主动迎接您。”
“我要房间号。”
“抱歉,我没这个权利,我来联系江流可以吗?”
前台一边给江流打电话,一边询问她的名字查询账户记录。
“单笔消费三十万。”
大客户!
江流的电话打不通,前台急的不行。
于是前台又联系青叔。
可青叔的电话也打不通。
这个时候就要考验她的个人能力了。
如何在稳住大客户的同时,又避免发生恶性事件。
“姜女士,我去找江流过来?”
“你带我过去。”
“这个...”
“我只是找他有事而已,着急说几句话我就走。”
“那请您跟我来。”
这是前台小张想出的最好方式了。
自已跟着去还能避免意外事件。
...
美好的胴体....
一个男人的身体泡在花瓣浴缸里。
他满脸不耐烦的看着坐在浴缸边的另一个男人。
“有什么事不能泡完澡再说?羡慕我年轻力壮的身体是吧!”
“你那个没我的大。”青叔一副云淡风轻、瞧不起人的表情。
“胡扯!简直是天方夜谭!”
“小伙子还是太年轻,没听说过歌舞伎町巨无霸的威名。”
江流撇撇嘴,不去理解老牛郎的自吹自擂。
“什么事这么急?”
“江家摆的这顿饭不好吃,你这么单枪匹马的去肯定不行。”
“好不好吃总归得伸筷子试试才知道。”
江流心底其实做了最坏的打算。
家宴是欢迎,也是一种测试。
但他的态度早就定好了,认“二伯”作父这种事是不可能的。
那么最终结果就是,他会被当个江家闲散人员养着。
别想在任何家族事务上插手。
这也是为什么江流要和裴安宁聊那么多的原因。
他的可用资源就这么多。
能做多少准备就做多少准备。
至于青叔的帮助?
“居酒屋在这件事上给不了你任何帮助。”青叔说出了他此行的根本目的,他甚至没有解释理由。
而是把解释这句话的机会抛给了江流。
如果江流靠自已想不通这件事,那居酒屋继承人他当不了。
“我知道,因为居酒屋能开的前提,就是不插手任何除居酒屋以外的利益。”
这个道理没有人比服务生们更懂。
为什么客户觉得这里值得信赖?
因为青叔和来到这里的客户没有任何利益冲突,在任何事件上都不会站队。
“懂就好,居酒屋合伙人的身份只能保你,没法让你更进一步。”
“假设我有一天真的斗赢了二伯?”
“那你没法接手居酒屋,因为你江家的身份与某些客户天然存在立场冲突。
但如果你斗输了,你不需要当丧家之犬,因为居酒屋的二楼由你来坐。”
因为江流是店里原有的服务生。
所以青叔可以趁着这会,他没正式回江家的时候,火速让他当个合伙人。
只是个低股份合伙人而已,别人不会说什么。
但如果江流正式回归的话,那他就不能再接手居酒屋了。
有句话青叔想说,但想了想又闭嘴了。
他想说
“是一个叫李神谕的小姑娘,花了小金猪里的三万七千二百一十三块,买你一个不当丧家之犬的机会。”
青叔表达的意思很清楚。
斗赢了你就继承江家,斗输了你就回来管理居酒屋。
这个时候就有人要问了,那青叔为什么还要培养江流当继承人?
是觉得江流注定会输。
显然不是。
是因为无论赢或输青叔都不亏。
输了回来给我管居酒屋,赢了的话那简直太好了!
江流手握江家的资源,那他会忘恩负义不回报青叔吗?
居酒屋得到的帮助显然要比现在多。
作为一个生意人,青叔的世界里只有赚和大赚特赚。
“既来之则安之吧。”
江流疲惫的闭上双眼,在对方不出错的情况下。
下位者是无法逆伐上位者的。
连战场都不给你,你伐什么?
他此时此刻无比的想念江欣。
为什么还不跳出来啊?
快给我个机会啊!
“你现在有个机会,去找包你的那个小富婆。”
“细说。”
“带资进组,她本身就是做投资的,你回江家的时候带着她比什么都强。”
“江家缺投资?”
“不缺,但你的目标是让其他人看到你比江欣更出色。”
这两人说话听起来有点玄乎的意思。
但是双方都认为对方能听得懂。
青叔的意思很简单,江流把姜羽贞带回去有个涵义。
我不是回来吸江家血的,相反我能给江家带来帮助。
别管我带来多大帮助,至少比江欣那个大废物强。
这本身就是个态度问题。
像是家族斗争这种词,光是听起来就有几分宏大叙事的色彩。
可真正做起来。
这玩意本质上和鸡零狗碎的家庭矛盾是一样的。
无非是涉及的层级和方法不一样而已。
青叔就是典型的不喜欢宏大叙事的人,他提的方法放在普通家庭一样适用。
因为江家是个以血缘关系为纽带的社会组织,既然是社会组织就意味着人多,还大多能跟你论上亲戚。
假设你爷爷留下了两个平房,竞争者是你和你堂哥。
你表哥死乞白脸的想要平房。
从外地回来的你随身带着个钱袋子,说我不是真的来争平房。
我是要为平房添砖加瓦。
没有决定权、也没资格争家产,但却有一定说话权利的七大姑、八大姨们。
这个时候会怎么说?
大概率就是“大侄子/大外甥在外面没白混,人不错,你爷爷没白疼你”
别管掏多少钱,起码态度上比你堂哥强。
这种办法只能用在家宴上。
因为这个时候的江流自带弃子BUFF,不管什么成绩。
那都是他自已混出来的。
没拿你们江家一针一线。
江欣就不行了。
因为江欣不管做出多大成就,都自带江家少爷的光环。
在美容院走出来的七大姑、八大姨闲聊的时候会说什么?
无非就是:没有江家的家底,江欣能干这么好?
这也是青叔当初说“站台”的核心涵义。
要是放他身上,他家宴的时候把小学时期的奖状都带着。
哭着对爷爷说,是如何在贫困的家庭环境下刻苦读书的,
一切就是为了有一天回到家族,为家族争光。
别管别人信不信,哭就完了。
因为要的是对比。
哪怕江欣有奖状也没用。
你从小上各种贵族学校、又出国留学的,和你堂弟能一样吗?
你那证书有含金量吗?老欣!
在社会组织里,人的形象和你本人可能没太大关系,而是源自于其他组织成员的共识。
改变共识很难,所以不能放过任何细节。
再说就这么一个展示自已“弃子时期成就”的关键机会
还不赶紧把握住亮亮相?
等以后进了江家,所有成绩就会全部被打上江家的标签。
个人成绩注定会被集体光环掩盖。
抛掉你那无知的自尊吧,傻孩子。
“那我和姜羽贞聊聊?”
江流自已真没想到这一茬。
但他没有无知的自尊,把这事当成商业行为不就得了?
合同上明码标价,把你当成投资,回头我给你回报。
万事可以谈嘛。
你帮我在江家换个好地位,我从江家偷钱补贴你。
主打一个互利互助。
...
姜羽贞一句话都不说,高挑的身形让走在他前面的小张有股莫名的压迫感。
“到了,就这里。”
姜羽贞不是没规矩的人,不会做出踹门那种事来。
因为已经没合同了,她有什么权利管江流的事情呢?
她只是内心有点复杂,所以想来看看。
因为和客户共同开房这种事,显然超标准了。
主要还是那句,“洗澡水忽冷忽热是因为有人跟你共用一个热水器。”
所以,她想看看到底是谁把热水抢走了。
让热水甘愿连她电话都不接,一心一意的往别人身上浇。
她比我更好是吧?
酸涩的感受涌上心头,她硬忍着打开门冲进去的冲动。
“你叫他吧,我不会进去的,只远远看一眼。”
前台小张懵懂的搞不清形势,但却下意识的把身子卡在了门前。
到底怎么样还是让江哥决定吧。
“江哥,外面有客户找你,你出来接待一下吧。”
“叫什么名字?”
“姜羽贞。”
屋里的两个人面面相觑,这怎么说曹操曹操就到呢?
青叔赶紧示意他让姜羽贞进来。
“刚好把这事商量商量。”
“等我起来穿个衣服。”
“你都被领家里去了,别告诉我你们清清白白?”
“瞧不起谁呢?”
“那还穿个屁的衣服,矫情。”
青叔主动站起身去开门。
江流也出声大喊门外的小张:“稍等,我给她开门!”
小张顿时感觉如释重负。
我不是吉祥物!没有老板和江哥我也能处理好客户!
姜羽贞的冰块子脸上罕见的出现了复杂的表情。
他让我进去?
什么意思?
让我近距离观赏,他和其他女人卿卿我我是吧?
让我知难而退?
江流的性格肯定做不出来这种事。
那就是其他贱女人在拱火。
大概类似于,你和现女友在街上偶遇到你前女友,你现女友会刻意的和你亲密,并从你前女友面前“路过”。
正常性格的女孩碰到这种情况,估计在产生酸涩的情绪后会转头就走。
但姜羽贞内心的酸,转化成行为以后是怒火。
挑衅我?
那别怪我扇你巴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