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枚岗神社依旧没有对人开放。
东大阪市前来参拜的居民在神社不远处的广场排起长龙玩起套圈游戏,黑衣黑墨镜的男人们端着一排排鸡蛋为她们发放套圈奖励。
男人们说这几天神社装修不对任何人开放,诸位如果实在按耐不住游玩的心可以去大阪天满宫,那里就快举办天神祭了,街上都是买卖御守太鼓鲤鱼旗的小贩,现在去的话说不定还可以买到学神菅原道真纪念小礼品,保佑你家小孩考上东京庆应早稻田……
大妈们说你什么意思!你诅咒我小孩没有神明庇佑就考不上大学是吧!我告诉你们我们是这里的本地居民凭什么不能进来!我们可是纳了税的!你们是哪家中标的建筑公司?我们要去日本政府告你们欺负老百姓!
东大法律系毕业的关西支部副部长一时也犯了难,心说我靠中国有句古话怎么说来着,真是穷山恶水出刁民啊!老太太你知不知道这不是纳不纳税的问题,里面那家伙真有诅咒你小孩考不上大学的能力啊!
还好那时川岛家的队伍到了神社外,在川岛家主的建议下,关西支部拨出了一周的下午茶经费在神社不远处的广场搭起了小市集,老实排队的人可以领两颗鸡蛋,表现良好的可以多领一颗。
于是神社闹事的人不见了,瞬间整然有序起来。
据说后来有位国内的游客路过这里,转手写了一篇文章投给了《臆林》,文章标题叫《日本人的有序》。
“常世内的情况怎么样。”川岛家主这么说着,望向神社内。
古朴的石阶立着朱红色的鸟居,鸟居边是棵高大的樱木,阳光将树叶烤成金黄,这是大阪号称连夏蝉都可以烧焦的夏天,可树梢上却积起了雪,烈日下专员们打着寒颤,呼吸间睫毛颤抖。
“沟通现世与常世的鸟居被坂田羽的斩鬼刀‘吹雪’冻结,拔刀次数应该超过三次,并且饮用黄泉户喫后献祭了自己的魂灵,他的血统评级是武士伍,可现在他的灵压一度到达武士捌。”坂田家主说,“那是斩鬼刀吹雪的评级。”
黄泉户喫是高天原开发的一种特殊炼金药物,可以在短时间内强化血裔的身体机能以及灵压,而代价则是后续身体脏器各功能的极致衰退乃至魂灵的震荡。因为副作用巨大曾一度被国际血裔组织认定为不可使用的“危险炼金物”。
黄泉在日本神话中是指黄泉之国,那是死者的世界,人死后就会前往那里。户喫的“户”是指锅灶,喫在古文中代表进食,黄泉户喫的意思是吃下黄泉之国锅灶做成的食物。
《古事记》中伊邪那岐要从黄泉之国带走伊邪那美,而伊邪那美就是以自己吃了黄泉之国的食物不能再重回现世拒绝了丈夫伊邪那岐的要求。
炼金课为其取名“黄泉户喫”,意思就是这种炼金药物一旦服用就等同于踏上黄泉之路,无法回头。
坂田家主轻声道:“他的身体至少鬼化80%以上,如果冒然进入常世我们可能会面对两只接近大将级的恶鬼。里面正在进行一场恶鬼的战争,我们只能等他们厮杀完,”
“坂田家主似乎不怎么难过,坂田羽怎么说也是坂田家的青年才俊啊。”
川岛家主的视线垂到坂田家主腰间,那里早已悬好一柄带鞘的殷红色长刀,长约三尺,刀铭‘玉珏’。
这是由平安时代名工巧匠所作的打刀,历代坂田家主用他斩下无数恶鬼妖魔的头颅,刀锋上凝结过无数可歌可泣的传说与历史,大正时代开始坂田家把他作为御神刀供奉在坂田家的神社接受年轻人的朝拜。
而现在他又要出鞘了,拔刀的还是坂田家主,斩的却是坂田家的鬼。
“成为斩鬼人的路是他选的,我作为家主唯一能做的,便是让他保留人的尊严死去。”
坂田家主托着刀柄轻轻送出又还鞘,刀声清鸣。
“可你也是他的父亲啊,作为介错人亲手斩下孩子的头颅,这种滋味真的好受么。”川岛家主说,“还是说对坂田家主来讲,以介错人的身份面对他要比作为父亲的坂田魁要更容易接受一些呢?”
“他是为斩鬼这份荣耀而死的,所有斩鬼人都是英雄,我坂田魁的儿子是英雄,亲手杀死他会是我的荣耀而不是悲哀。”
坂田魁沉声道:“倒是川岛家主,你的画还没有画完吗。”
川岛家主微微一笑,用手捻着朱砂在画上拖出最后一道残红。
至此乌云、阳光、暴雪铺满整个画卷,腐朽的白骨坠于青井之下,手执画扇的女伶在阳光下开出第一百只眼,面目狰狞的恶鬼形销骨立,他拔出银白色的薄刃挥向女伶,黑色的眼眶流出猩红的血泪,神情愤怒而忏悔。身后两具尸骨枕藉一起,反射玉石的光。
是一副浮世绘。
画笔放下,川岛家主满意地看着面前的画。
“我是个画家,画家唯一能做的就是用笔记录下或悲壮或婉约的美。”川岛家主抿了口侍从递来的咖啡,“我的式神‘画魂’虽说可以通过进入画中来穿越常世屏障帮助坂田少主,可无论如何结果是改变不了了。”
“与其说我决定了画中人的命运,倒不如说是命运决定了画中人。”
他将一团青色的火焰拍入画中,火焰吞没了黑暗中的眼。
坂田魁的目光穿透朱红色鸟居去往古朴前殿,玲珑檐角铁线垂落,落樱如云围着铁线卷舞。
他忽然想起当年坂田羽抱着刀跪在妻子的遗像前,孩子迷惘地回头看他:“父亲,这也是拔刀的代价吗?”
坂田魁的手颤个不停。
阿羽,我来杀你了,就像当年杀你母亲。
……
“吉川君,不要难过。”老板温柔的说,“仲江小姐有了爱的人又怎么样,我这里也有姑娘愿意爱你啊。”
“不一样,这些不一样。”
吉川健感受着紧贴他身躯的柔软,还是紧绷着嘴唇——即便昨晚自己的初次就是被这份柔软夺走。
“是觉得姑娘们太老了吗?”
老板诧异了:“百合子可是新毕业的高中生兼职哦,一共才接待过几位客人。”
见此百合子配合地作出抽泣的模样:“吉川君是嫌弃我脏吗?”
“不,不是这样的,我没有嫌弃的意思……”
吉川健语无伦次,作为一个纯情小楚男,他这辈子和女生说过的话就没超过三十句,更别提怎么应对女孩的眼泪。
“那是想要其他女孩的陪伴?”百合子嘟起嘴。抓住吉川健手臂,把它埋进深深的软沟里。
即便昨晚早已从纯情毕业,也在床上领略过比这更美好的手段,可吉川健这时还是可耻的硬了。
尽管他很想反驳老板,说不要再这样了,你们不懂失恋的味道,虽然你的手下有很多可以随便让人摸来摸去的漂亮姑娘,可她们和仲江同学是不一样的!她们相比起纯洁的仲江同学不过就是用钱就可以随便睡的家伙罢了!是廉价的生理快乐!
但结果这廉价的生理快乐却将他征服,在百合子的纯情攻势下他面红耳赤口干舌燥……只好紧握兜里那一截橡皮。
他脑海里一个激灵。
“喜……喜欢是花钱也买不来的啊!”
吉川健突然叫了一声,推开了百合子。
“这样么。”
老板脸上露出明悟的神色,他拍了拍手,“让贝儿上来。”
李彻经过第三次灵感,终于确认了小茜的尸体上的确没有无念鬼的存在后,带着余鹿离开了案发现场。
“你说这年头还有人掉下水道摔死也是倒霉。”李彻说,“这不狠狠向日本交通局狠狠索要一笔赔偿费我真看不起她的男友。”
余鹿没说话。
李彻:“你也发现了吧,那个女孩。”
余鹿点点头,用川普闷声闷气地说:“她的血气都没了。”
餐厅悬挂的彩色电视上报道东京警视厅几小时前在足立区干涉了黑帮火并,并从中缴获刀枪若干,是警视厅打击黑恶势力的又一有力举措……
“你是说血气不见了?”
一身旗袍的老板娘把脚搭桌上,也不怕春光外泄,因为下面套了打底裤——怪异的搭配。
她的对面是一身厨师服的李彻,这是他在还十万欧的债。川渝道妞余鹿此时则系着白色小围裙举着店牌站在门外揽客,这是她翘班的惩罚。
为非作歹十多年的李彻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被算计,从他进入店门到披上厨师服,这一系列行云流水的动作都发生在瞬息之间。
“听龚长老说你会做湘菜,所以我想了想,十万欧不用你还了,你有空来我们店里做几天湘菜吧。”
老板娘随手把厨师帽罩到了李彻头上,也不管他的抗议。
当然李彻的抗议不过是做做样子,很少有厨子做几天就可以赚十万欧,可如果不抗议会让老板娘觉得其实他的手艺不值十万欧。
得了大便宜的李彻当然不会卖乖,但不卖别人就不会给大便宜了。
李彻看窗外,穿白色小围裙旗袍装的余鹿吸引了行人们大量的目光,事实证明后世这种服装在互联网流行起来是有据可依的,店里的客流量也瞬间多了起来,不少都是慕名的游客。
李彻:“人死后血气会在三天内缓慢流尽,可我们到那里时候那个女孩的血气已经全无,算上死亡时间才不过半个钟头,这里距离高天原包围的成人用品店不过半公里,即便是有恶鬼吸食血气,后勤课里也应该有灵媒师可以察觉到才是。”
“可是别说灵压,半点灵力波动都没有,就好像死了就是死了,甚至一丝一毫怨念都没有,不然还可以请灵媒师问一问她的魂灵。”
李畜百思不得其解,这就是他没想明白的地方。
妄死的人因为执念总有一丝魂魄留在原地,徘徊七七四十九天才会散去,被称作往生灵,只有死法诡异与怨气过大的往生灵才成幽灵,害了人读作怨鬼。
老板娘抽着烟,若有所思,稍倾,她开口:“去炒一盘农家一碗香,试试你的湘菜水平。”
原来从始至终她都没有听进李彻的话,想的都是李彻该炒的菜。
见李彻无语,老板娘不耐烦地捂着脸说:“好了,看在咱俩是一起扛过枪的关系上,我说说我的推测,在我看来血气半小时内瞬间消失没有灵力波动只有三种可能。”
她竖起手指:“第一,对方等阶过高无法察觉,或者有特殊的天赋与权能。参考大将的鬼蜮。
第二、有其他炼金领域的存在,那种领域的效果与鬼蜮差不多,也参考鬼蜮。
第三、有人血祭,还参考鬼蜮。”
懂了,凶手是鬼蜮。李彻吐槽。
“反正无论发生哪一种都不是啥好事,毕竟我的店就开在这里。”
“当初想着赚点外快,毕竟干活饿了总得吃饭吧,这里阴气比较重,顺带可以养养我的花花草草。可结果都没两个月,先是收留偷渡客,再然后黑道闹事,接着又在店门口不远死了人,这地方那么晦气的么。”
先不说晦不晦气,光是老板娘你选择在红灯区开一家中华餐厅就已经很抽象了。
老板娘叹口气:“真不知道高天原是干什么吃的,连我这红龙会的外派专员都知道歌舞伎町这地方邪的很,可他们除了几个月前来了一次派头十足的大扫除,像学校应对教育局临时检查似的就结束了。”
她抬头看向天空,托着脸,一半安静在阳光下:“如果不是因为龍剑和你,老娘才不会来这小岛国呢。”
“龍剑?”
李彻捕捉到老板娘话语中的关键词,对于另一个稍显暧昧的“你”则选择性无视。
这个风骚的女人除了骚之外,也有够“疯”的。
“你难道忘了么,”女人无谓地笑,“红龙会的主要任务除了斩妖除魔之外,便是搜集烛龙散落在世界的三百六十片正鳞、三十六片逆鳞与十二片心鳞以及一片神鳞……”
百合子气愤地走了,虽然老板在这里让她没能说出什么话来,但吉川健从她的眼神看出一股莫名的幽怨。
吉川健不落忍看这目光,只好低下头看贵宾间的草帘。
草帘被人推开,浴袍几乎要拖在地上,金色长发被绾在鲜花钗子上,有几分异域少女的风情。
吉川健看见来人瞪大了眼睛,说话也变得结巴了。
“美……美奈子姐!”
来者正是他小学的暗恋对象,富川美奈子。
贝儿也惊喜地捂住嘴巴:“小健!”
柳眉倒竖:“你怎么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