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掌柜真是谬赞了,我也没什么大本事,您知道的,我眼睛瞧不见,若无阿兄和竹斑做我的眼睛,我便是如何也做不出这样的物件,若再不努力些,当真是废人一个了。”
“从前倒也没做过这样复杂的,接了您半两银子,我总要对得起您的信任,柳掌柜的就是再满意,我这价格也不会再变,昨儿说多少就是多少,我能遇着您这样的主顾已然是满足了。”
蒲娘子这心性当真叫人敬佩,柳云清利利索索给人结了半两银子的尾款。
她对这匣子颇有些爱不释手,且想着她的香纸都走精品路线了,包装自然也少不了,蒲娘子可算是瞌睡来了就送枕头。
而今用琉璃做的已然不输外头了,若她再提供别的贵重材料做,岂不更好?
柳云清起了心思,说干就干,见蒲家兄妹二人要走,她忙又留了留人。
“蒲娘子蒲郎君留步,我还有笔大生意跟二位谈,且不知就这样的匣子,二位一天最多能做出几个来?”
二人一听这个岂能不明白柳云清的意思,顿有些激动,二人面上带笑,忙答。
“而今手生,头回做这个,一夜也不过做出这两个来,主要是料子难凑,有些珠子还得叫阿兄现磨,中间耽误了不少功夫,若是材料充足,只一个白日我便能做四个。”
“不知柳掌柜的想要几个,我们兄妹俩不吃不喝也能给娘子做出来,要得多的话,还能再便宜些。”
蒲娘子绞这手指,有些忐忑的朝柳云清的方向望着,心中盘算着,就是柳云清开一两银子四个,她也做得!
柳云清岂能叫蒲娘子开价,且不知这小娘子要如何压榨自己和阿兄呢。
她柳云清虽是个连一文钱也要赚的生意人,却不是个周扒皮,良性的发展合作要比几两银子重要得多。
若将蒲娘子和蒲郎君累倒了,可叫她哪儿寻这样的妙人呢!
“第一批匣子我想要二十个,蒲娘子七日做好给我就行,也不必太赶。”
“因是要卖给富贵人家,怎么华丽都不为过,故我想着材料便由我清溪书坊来出,蒲娘子和蒲郎君受雇于我书坊,书坊专辟出一间给二位。”
“如此一来金银材料贵重,免得来往路上丢失,二来蒲郎君也看得到,我这书坊每日客流颇多,伙计们也个个忙碌,若叫人去取或是叫你们送来也不免麻烦。”
“便劳烦二位每日一早过来,入夜回去,做出来的匣子按件计费,还管两餐,雇板车接送二位,只是做过的样式不能卖给别家,二位觉得如何?”
如何?
这简直比做梦还要好!
蒲娘子和蒲郎君明明耳朵都是好的,这会子却都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耳朵,还一脸的不敢相信。
柳云清忍不住笑,又问了一遍,二人这才连连点头。
柳云清拟了契书,也不必她再寻个人做见证念给二人听,蒲郎君就是个认字的,他细细看过一遍,又给妹妹念了一遍,这才认真的签下了二人的名字,摁了手印去。
“柳掌柜的,您看这二十个匣子都要什么样式的?我现在就能做了去。”
柳云清摆摆手:“不急不急,还劳蒲娘子先跟我说说都要什么材料才好,譬如这珠子,要多大的尺寸,丝线又能用多少,我今儿叫人先筹备筹备。”
蒲娘子立刻说了去,正好为了能及时修改,她还带着能用上的珠子和其他材料,便叫蒲郎君一样给柳云清留了一份儿,好叫人去准备。
柳云清记下了,交代给跑腿的沈恒去各家先打听打听价格,这才请了二人出了书坊,还要叫板车送二人回去,明儿卯时过来上岗即可。
蒲娘子给拒了去,她丁是丁卯是卯,一点儿便宜不多占,今儿没开工那今儿就不能白白坐了板车回去。
柳云清没勉强,目送着兄妹二人相携而去。
然才不过走出了一条街,蒲娘子却肩膀一耸一耸地,咬着嘴唇,脸颊淌了两行血泪。
“阿兄,咱们终于要苦尽甘来了,二十个匣子我们就能挣十两银子,有了这十两,我就攒够了钱,能救你的腿了。”
蒲郎君鼻头一酸,热泪在眼眶子里打转,也险些落了下来,他拉着妹妹往边上站站,细细给妹妹擦干脸上的血泪,而后颤着手指写了几个字。
阿兄的腿不治,治你的眼睛。
阿兄已经够对不起了,不能连累你蹉跎一辈子。
除了哑巴,从前蒲郎君的腿并不残疾,蒲娘子的眼睛也还能看见。
那时候家里虽是清贫,但兄妹俩的日子并不苦。
蒲郎君是个高壮汉子,从前在码头上寻活儿做,别人一次只能扛两包,他能扛四包,走起来像是一座小山似的,故赚得银子也比人家多一倍去。
蒲娘子有手艺,只给人绣花做帕子或是成亲用的被面也不少挣钱,比这竹编要挣钱得多。
只是如同蒲娘子一般,蒲郎君也是个再耿直不过的人了,甚至有时候不知变通。
蒲娘子不知他怎么得罪了人,那日阴着天出去的,回来被人破布似的丢在了家门口,胳膊腿没一处好的。
阿兄本就不能说话,自此就更沉默了。
蒲娘子没办法,她只这么一个哥哥了,为了留下哥哥命,只能没日没夜的接绣活,将哥哥从阎王爷手中抢回来,只是那条腿怎也没办法救好。
好不容易寻着一个专治骨头的神医,神医说可以给阿兄断骨重接,只是凡一开始断骨,什么天灵地宝都要用上,不能有一点儿差池。
算来算起,最少五十两银子才勉强够。
只是她一个小娘子,哪里去弄五十两?
丝线布面不用自己出,绣一张帕子两文,若是绣被面,一条也才不过五十文,她一天不眠不休也不过是挣百文左右。
可光是给阿兄抓药,一次就要好几两了。
还没开始治腿便花光了积蓄,蒲娘子才不过攒了区区十两,就熬瞎了一双眼睛,成了自理都难的废人。
没人知道他们兄妹这两三年是如何熬过来了,如今算是守的云开见月明,怎能不激动开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