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婉卿明白父亲话的意思,外祖母那样的女子,若是生活在京城,那必定也是多姿多彩,说不定可以长命百岁。
但是她又与普通女子不同,追求的是星辰大海,所以,这也是她的宿命。
从前梁婉卿每每受委屈的时候都会想,若是外祖母在身边,是不是就会不一样,重活一世,她才真正明白,她口中的女子独立有多大的意义。
看完了铺子,梁婉卿拉着父亲的手,刚刚准备回去,上马车的一瞬间,余光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正是午夜梦回都想撕碎的,十二岁的陈楚风。
对了,过几日就是他们家香料铺子开业的时候了,自已忙着家里的事情,一时间倒是忘记了。
他们陈家的落香馆从南州发家,前些年来京城,家中有些人脉,现在这个铺子是京城的第二家铺子。
梁婉卿看的一时出神了。
“星儿,怎么了?”
梁昊阳看她忧恨痛苦的样子,好奇的询问。
一句话,便把她从上辈子的梦魇中拉回现实,她垂下长长的睫毛,深深吸了一口气,“无事,爹爹,我看那家铺子也是要开业,往后我们都是邻居了,便好奇的多看两眼。”
她有想过,这辈子,要不要就当作这个人不存在。
可是不行。
上辈子的血海深仇,不是自已想忘就能忘记了,就算自已躲开了,他们也会在四年后的宫宴相识。
与其被历史进程裹挟,她不如自已先行出手。
“爹爹,要不您去帮我问问,他们家是做什么生意的?街坊邻里,以后也有来往。“
听到女儿的话,梁昊阳觉得有道理,他虽是武将出身,但是从小也是苦日子过来的,对于这样的人情交际,并不觉得多余。
“好,那星儿在马车上等着,爹爹去问问,一会儿就回来。”
说着,便带着下人往陈家铺子去了,他今日一身便装,并未亮明身份,梁婉卿也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
总之,父亲不会吃亏的便是。
过了差不多一盏茶的时间,梁婉卿正和白芷品着自已刚刚做出来不久的香丸,忽然间梁昊阳气冲冲的掀帘子上车。
白芷识趣的退出车厢,坐在外面的车板上。
“回府。”
梁婉卿看情况不对,往前凑了凑,“爹爹,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大的怒气?”
“这个落香馆真是好生无礼,我去打招呼,指明来意,那店主便询问我家做什么生意,我便说了是香料铺子。”
梁昊阳气的不轻,顿了顿继续说,“原本还态度和善,听我说完,立马就开始指责,说既都是卖香料的,为何特意开在他们落香馆对面?这不是故意恶心人吗?”
“我哪知道落香馆是卖什么的,都没开业,我还能有预知能力不成?气死我了。”
梁婉卿装着糊涂,疑惑的说,“原来是落香馆,他们西街门不是开了一家么,原来这是第二家。”
“不过爹爹也别生气,做生意嘛,都是讲究这个的,也怪星儿事先没打听清楚,让爹爹过去白白受了一肚子气。”
她小手帮着父亲拍背顺气,“归元将军不跟市井小民计较,气坏身子还不值得。”
梁昊阳说,“星儿原来知道这个落香馆啊?那你可有信心生意超过他们?”
他粗人一个,不懂这些,但是自已女儿制的香自已也见识过,不是一般铺子能做出来的,这一点他还是有信心的。
就怕她小小年纪被人给欺负了,等自家铺子开业,回头还要从军营中调一些人过来保护星儿的安全。
这商场可比战场麻烦多了。
听完父亲的担忧,梁婉卿莞尔一笑,“爹爹是不是忘了,我有陛下亲手题字,天下第一香,有了这个,看谁还能比的过。”
不说,梁昊阳倒是忘记了,想到这个,便哈哈大笑起来,“还是我星儿聪明,爹爹倒是给气糊涂了。”
“有了那幅字,我看谁敢过来捣乱。”
“对了,刚刚我过去打招呼的时候,那个店主十分嚣张,但是他儿子却和善的很,笑眯眯的打圆场……”
听到关于陈楚风的话,梁婉卿血脉一瞬间凝固,但是不敢表现得太过明显让父亲看出来,只是微微得带着笑意,听着。
梁昊阳继续说,“但是,爹觉得,这个十几岁得少年,城府有些深,星儿日后铺子开成了,非必要,还是不要与他们打交道了。”
“知道了吗?”
……
“星儿,陈楚风这个人,看起来文质彬彬,但是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得,爹看他城府极深,不是良人,你不要嫁给他可好?”
……
恍惚之间,上辈子父亲说的话,与现实重叠,她心跳一阵急促,脸色变得很差。
梁昊阳也没顾得上她有没有同意,依旧念念叨叨话家常,但是梁婉卿神思恍惚,一句话都没听进去。
眼中的泪硬生生给咽回去了,良久后才缓缓开口。
“我知道了,爹爹。”
梁昊阳猛地一回头,“你知道什么?刚刚我再说黄品贤,就是上次来我们家搬嫁妆的黄伯伯,前日看中了你母亲嫁妆里面的一幅字画,硬是找陛下花了市场价两倍的价格给买走了,给我气的啊!”
“这个你知道?”
两人都说串了,梁婉卿无奈的笑了笑,“是嘛,爹爹,左右都是要折成银钱换米粮送到西边的,他愿意多花点钱买了就买了呗。”
父女俩笑呵呵的一路谈心,往回走。
秋高气爽,书院学堂都放了农假,这对于普通学子来说,是要回家帮着收稻子干活的,一般为期半个月到二十天左右。
梁世庭学堂就在京城,几条街的路程,学业不重的时候,每日都可以回来,但是若是遇到夫子小考,那就吃住在学堂。
回去的路上,梁婉卿看着路上三三两两的读书人,忽然转过头对着父亲说,“爹爹,你知道哥哥在哪所学堂读书吗?”
这个问题,让梁昊阳顿时语塞了。
“星儿,我常年不在家,哥哥的学业一直是姨娘管的,是在京城吧?”
她有些失望,但是并没有太多的立场去责怪父亲为何记得梁怀瑾在嵩阳书院,却为何不记得亲生儿子在哪所学堂。
人无完人,他不是兄姐的好父亲,却对自已问心无愧,梁婉卿微微抬起头,笑着说,“哥哥今年十三岁了,明年也可以参加春闱。”
“听说逐鹿书院今年十月公开招生,不看门第,不看财富,只看重学子天分,我想让哥哥去试一试。”
她慢条斯理的说出这个消息,着实让梁昊阳一阵惊讶,“那不是孔家的书院?可是听怀瑾说,进入书院不仅要推荐信,还需要三千两的束修。”
“你可是想让怀瑾哥哥把推荐信让给世庭?”
“不不不。”
梁婉卿连忙解释,“星儿不是这个意思,怀瑾哥哥拿的推荐信是并州的逐鹿书院,由孔家旁支开办,实际上并没有多厉害。”
“所以开口就是三千两束脩,书院是培养读书人的地方,此举不仅带坏风气,也败坏了孔家的名声,所以星儿是不会让哥哥去那边的。”
这么一说,梁昊阳倒是迷糊了,他一个武将,文化水平仅限于认识字,哪里搞得懂这些,但是同时也很好奇,自已女儿才六岁,又怎知这些东西。
“星儿,这些也是外祖母告诉你的吗?”
意识到自已说的太多了,她有些尴尬的愣了片刻,微微点了点头,“嗯,外祖母什么都知道。”
“祖母说,京城的逐鹿书院院长是孔家家主,学问奇高,哥哥若是去了,一定会有所成就,所以,这件事,爹爹去跟哥哥说吧,有您的期待,他肯定会努力去考核的。”
梁世庭对父亲一直不太亲昵,都比不上梁怀瑾的殷勤,一是因为平日里接触少,一年能见一次就已经很不错了,还有就是父子之间本就不会有太多的感情交流。
所以,上一辈子,两人都只是客客气气的,但是为了对方,都可以拼了性命。
但是梁婉卿一直知道,哥哥打从心底是想得到父亲认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