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辰风当京兆尹这么些年,无论多离谱的案子都接过,今日所见,也着实震撼到他了,哪有婆母侵占嫁妆说的这么冠冕堂皇。
就在他准备打马虎眼糊弄过去的时候,衙役过来传话。
“门口一个小娃娃说是将军府的嫡女,过来找爹,大人,要不要请进来?”
听闻此言,梁昊阳立马换了一副温柔的表情,“那小娃娃是不是漂亮至极,脸颊还有大大的酒窝?”
衙役连忙说,“是是是,身边还有一位三十多岁的妇人带着,妇人说她姓书。”
那就是自已的星儿没跑了,他连忙对着堂上的李辰风说,“李大人,外面的确是我嫡女,她前些日子才受了伤,快让人带她进来吧。”
李辰风眼皮直跳。
真把京兆尹当自家后院了,要不是你比我官高一级,看我还搭不搭理你。
“来人啊,把梁小姐请进来,正好她也算是本案的当事人,过来旁听也无妨。”
梁婉卿在门外,靠着人畜无害的小模样,早已经跟衙役打听的差不多了,若是再不进来,爹爹这个只会打仗的粗人,恐怕真的会被崔氏拿捏。
没一会儿,她便牵着书姨娘的手走了进来。
两旁的衙役手握杀威棒,可是她丝毫没有胆怯,走到正中间,放开书姨娘的手,恭恭敬敬的双手交叉行了个礼。
奶声奶气的鞠躬,“民女梁婉卿,见过京兆尹大人。”
声音甜甜的,李辰风忍不住弯了嘴角,“梁将军,这就是令千金?真是虎父无犬女,举手投足尽显大家风范。”
梁昊阳自豪的抬了抬头,“那自然,我家星儿全京城也找不出第二个。”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跪在一旁的崔氏早已失去了耐心,“李大人,民妇的冤屈,您为何还不为我作主?难不成就因为你与我儿同朝为官,就官官相护吗?”
“若是这样,民妇就算是告到大理寺,告到御前,也在所不惜。”
梁昊阳知道自已母亲的德行,自然相信她能做出来,不由得皱了皱眉。
“母亲,您这又是何必呢?儿子若是被参倒了,您还能有如今得锦衣玉食吗?我也说了,只要拿回属于星儿得东西,将军府您还是当家主母,谁也不能越了您过去。”
崔氏挺直了脊背,一字一句的说,“大人,民妇儿媳的嫁妆暂且不论,今日民妇是过来状告归元将军前几日当母面行凶,砍断了跟随我多年婆子的手臂,让民妇惊吓过度,病了好几日。”
“此举,是为不孝,不知按大晟律法,该当何罪?”
梁昊阳本着家丑不可外扬的心态,一开始并未明说,但是母亲自已把事情提出来,那就别怪他狠心了。
谁都不可以伤害自已的女儿。
“李大人,这件事,说来话长,五日前,我上早朝,等回来的时候, 听到长女说星儿被我母亲请过去训话。”
“可是等我找到的时候,她被塞到狭小的箱子里,浑身是血,当日我抱着她飞奔去了医馆,沿街的百姓皆有所耳闻。”
“医馆的大夫亦可作怔,罪魁祸首的老婆子,本将军只是砍断她的一只手,算是便宜她了!”
听到他这么大咧咧的说了出来,崔氏脸色顿时就不好了,支支吾吾,“那你吓到母亲,是不是也是实情?”
面对崔氏的无理取闹,梁昊阳已经没了耐心,咬着牙说,“母亲,您该庆幸,您是我母亲,要不然刀砍在谁的手上,可就未可知了……”
语气冰冷,让崔氏在初秋的天气里,生生的打了个冷战。
“你,你好大的官威啊,李大人,你听见了吧,朝廷归元将军就是这么跟自已母亲说话的,还有没有人管!”
堂上,顿时吵成一片。
李辰风好后悔啊,今日就该休沐,要不然怎会惹到这么麻烦的事情。
“好了,肃静!”
随后,面色温柔的看着梁婉卿,“婉卿,你父亲刚刚说的,是实情吗?你祖母的婆子伤着你了?”
只见她轻轻摇摇头,“唐婆婆只是把我关进箱子里,腿上的伤,是我自已拿刀破开箱子,误伤自已了。”
她这个时候,不能添油加醋,只能如实相告。
因为,单凭奴仆欺负主子这一条,父亲就算是杀了唐婆婆,也算无罪,毕竟家中下人大多是签了卖身契的。
听到这话,李辰风轻轻的点了点头,“崔氏,你是梁将军的母亲,是婉卿的祖母,梁将军为国杀敌常年不在家,你作为当家主母,理应护着子嗣康健。”
“你贴身婆子伤害主子,本就该罚,这一点梁将军并无过错。”
他实在想早点结束这场闹剧,并未给崔氏辩解的机会,直接宣判,“崔氏状告梁昊阳不孝,这个罪名不成立。”
说完这一切,他便准备匆匆下堂。
“等下,李大人,别急着走啊,本将军的要求,你还没有解决呢?房契的户主,是否可以帮着更改成我家星儿的名字?”
李辰风刚刚抬起的屁股,被他这一句话,直接重新按下。
“嗯……可以,你带上房契,择日过来,到时候帮你更名,不过,若是没有原房契,是不成的。”
虽然同情梁昊阳,但是规矩律法不可更改。
听到这里,刚刚还闹得正欢的崔氏忽然笑了,只要她收好房契,是不是就改不成了,那感情好。
就这么点小表情,早就被梁婉卿收入眼底,还没等梁昊阳说话,她便甜甜的开口,“李大人,若是原房契丢了呢?”
李辰风看着眼前跟年画娃娃一般的小女娘,不自觉的放低了声音,“婉卿小姐,原房契丢了,自是可以重新办理。”
“不过需要原来的房主亲自挂失,只是你母亲已经……这件事办起来恐怕有些麻烦。”
梁婉卿毕竟上辈子掌过几年家,对这些规矩程序还是有些了解的,所以故此发问,听到跟自已预想差不多的答案,心中也有了谋划。
她又行了个礼,慢条斯理的说,“爹爹今日跟祖母闹上公堂,无非是因为我母亲的嫁妆,这些民女虽小,但是也是知道的。”
“民女如今外家无人,就算是拿回了嫁妆,恐怕也保不住。”
“但是母亲当年的百里红妆,民女就算是年纪小,也是知道的,但是民女一想到如今西边战乱,百姓民不聊生,许多人都吃不饱饭。”
“所以民女愿意将母亲嫁妆里面的九成,无偿捐献给西边的灾民,让他们吃饱饭,不饿肚子!”
话音刚落,李辰风倒吸一口凉气,“婉卿小姐,你可别胡来,这嫁妆单子本官看过,折成白银,有数百万两。”
“你若是捐出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梁昊阳也连忙拉着她,“星儿,不可胡闹,你母亲的嫁妆是要留给你的,将来你出嫁,也是你安身立命的根本。”
母亲的嫁妆单子,自已已经从书姨娘那边看过了,何止百万,无数珠宝名画,数不胜数,不过现在还剩多少,只有崔氏和沈氏知道了。
她重生回来,目的根本不在这区区嫁妆,而是要彻底断了崔氏日后欺负她们一家人的可能。
“李大人,我是认真的,嫁妆是死的,但是若是能让战区百姓吃上一口热饭,那就是最大的价值。”
”我爹爹数十年来一直抗争在第一线,作为女儿,也不能只管自已一亩三分地,自然有能力就多做一些。“
“我只要母亲留下的二十四间铺子,这些对我来说,就足够了。”
李辰风知道她没有开玩笑,顿时肃然起敬,“婉卿小姐,你可想好了,一旦落实,上报朝廷,就没有后悔的机会了?”
“我想好了。”
梁婉卿露出浅浅的笑,脸颊的酒窝像是酿满了蜜,看的李辰风心里甜滋滋的。
就在这时,崔氏像疯了一般冲过来,“大人,不可听黄口小儿胡说,只要还有我一口气在,就不允许任何人糟蹋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