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与手头的抄家名单还有一大半没完成,虽然已经派人盯住余下的官员,但有道是落袋为安,多耽搁一分时间,就多一分变数。
当下他也没心情同于风打机锋,单刀直入,直接开口问道:“考虑的怎么样?是反正,还是打算陪葬?”
于风斩钉截铁道:“我愿助师叔击破逆党,只是……”
见于风面露犹豫之色,陆与笑道:“但说无妨。”
“我有一好友,是天宝银号掌柜,名叫马五,他也愿随我一同反正,恳请师叔应允!”
见于风面色忐忑不安,陆与挥手道:“无妨,多一个人便多一份助力,只是你这……”
说到此处,陆与突然觉得天宝银号这个名字,似乎有些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
思索片刻,陆与眼前一亮。
这天宝银号,不就是赵传臣所供述,方谦命他上交慰抚款的那个银号。
思及此处,陆与顿时一乐。
之前他还有些佩服金木兰的御下之道,羡慕她的下属忠心耿耿。
没想到现在掌管行动的一把手和掌管后勤的一把手集体跳反。
陆与有些好奇地问道:“能让你们二人一起反正,恐怕不是没有原因的吧?”
于风面沉如水,咬牙切齿道:“我兄弟二人为她效命十多年,忠心耿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她竟以我家人为质,这样的家主,又何必效忠于她!”
闻听此言,陆与不由得咂舌。
马五他不了解,但于风的性子他多少也知道一些。
原本对于招安于风一事,陆与也没多大把握。
他虽欣赏于风的忠诚,但不觉得仅凭自己三言两语,就能说服别人背刺效忠多年的家主。
只是当时闪灵在场,他也不好驳对方面子。
如今看来,招安最大的助力,竟然是金木兰。
凭借一己之力,逼反手下两员大将。
这份实力,当真可怕。
当下陆与大手一挥,自信满满道:“此事交给我,你们不必担心。”
祸不及家人,既承一声“师叔”,陆与干脆好人做到底,再送于风一程。
于风闻言大喜过望,激动地抱拳说道:“今后于风这条命就是师叔的,但凡师叔有命,于风绝不推辞!”
他在蛇灵待过一段时间,自然是知道这个庞大的组织,其实力究竟有多恐怖。
陆与身为六大蛇首之一,既然放话救出他们的家人,就必定不会食言。
陆与见状点点头。
搭救一个知恩图报的人,总是会让人心情愉快,顺便生出些许的成就感。
虽然于风这点实力,不一定能用上,但有这份心便是极好的。
见陆与要离开,于风急忙说道:“师叔容禀,师侄此来,另有要事相告!”
随即便将事情原原本本告知陆与。
听罢陆与皱起眉头,沉思不语,大脑开始快速运转。
根据于风所说,陆与猜测金木兰这是打算玩一手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不管她是否知晓于风和马五打算叛出,两人都已经成为事实上的弃子,注定要成为炮灰。
如果他所料不错,两人押运的那批物资,根本就不是所谓的官银。
只是现在陆与还不知道,金木兰如此大张旗鼓地转运这批银两,究竟是打算引谁上钩。
现在的局面,倘若做最坏的打算。
在于风和马五要反叛的前提下。
金木兰知道两人要反叛。
但她不知道。
现在两人已经基本知道,她知道两人要反叛。
想到此处,陆与对于风吩咐道:“现在你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按照她的命令行事,切勿打草惊蛇。至于明晚,你们二人可在押运途中见机行事。”
当下于风领命离去。
陆与仰头看天,长出一口气。
跟这些人打交道,太累了。
一个不小心就得着了道。
……
……
及至天明。
陆与和李元芳方才回到钦差行辕,向狄仁杰禀报情况。
两人忙活一夜,将名单上的所有逆党全部抓捕归案。
同时查抄出赃款数百万两。
两人刚进门,便见到狄仁杰正从后堂走出来。
此刻狄仁杰面色疲惫,眼中还有血丝,想来也是一夜未睡。
随后,陆与和李元芳将查抄结果向狄仁杰详细禀报。
听完两人的一番详述,狄仁杰恼怒地一拍桌子,厉声道:“一群衣冠禽兽!不知恩养黎民,反而残害盘剥之下百姓,难怪幽州百姓困顿至此!其罪当诛!”
陆与冷声道:“当诛者,不止这名单上的逆党。”
闻言李元芳抬起头惊讶地看向陆与,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狄仁杰心里却很明白,陆与为何有此一言。
昨夜他仔细看翻阅幽州各级官员名单,惊讶地发现方谦一党,只占其中很小一部分。
大部分官员,并未附逆。
这些人绝不可能对方谦的所作所为毫不知情。
也就是说,眼下幽州这般局面,就是这些人有意纵容的结果。
面对方谦的胡作非为,他们选择明哲保身。
倘若这些官员联手,即便方谦身为刺史,也不可能如此肆无忌惮。
狄仁杰猜测,幽州的乱象背后,恐怕也少不了这些人暗中推波助澜。
从熊远和吴益之带兵截杀他开始,狄仁杰已经逐渐对幽州的官吏生出一种不信任之感。
这种不信任并非是针对方谦一党,而是幽州官场的全体官吏。
熊远调动五城兵马司数百官兵,深夜大张旗鼓地出城,这些地头蛇竟然集体装聋作哑。
这些人手下的亲信,不可能不将此事上报。
到后来陆与入城,方谦身死,以及昨夜全城搜捕方谦余党,场面轰轰烈烈,满城皆知。
这些人却仍旧集体沉默,作壁上观。
这样的态度显而易见。
谁赢,他们帮谁。
幽州苦寒之地,天高皇帝远,且方谦一党树大根深。
钦差大臣虽携皇帝圣意,但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不一定就能扳倒他们。
眼下尘埃落定,这些人也是时候露头了。
陆与闭着眼睛都能猜到。
无非表达自己对钦差大臣的殷切企盼,顺便痛斥方谦的累累罪行,强调自己郁郁不得志、遭受方谦朋党打压的经历,迫不得已明哲保身的苦衷,以及申诉无门的愤懑之情。
想到此处,狄仁杰亦是满面冷色。
下面的这些弯弯绕绕,他再清楚不过。
陆与倒是丝毫不担心这些人会有什么好下场。
狄仁杰屹立朝堂几十年,早已练就一双火眼金睛。
在他老人家面前演聊斋,恐怕那三分鬼样,立时便会原形毕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