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山上桃花芳菲,嫩蕊初开。整座山都被一团团粉嫩包裹住,有早回的春燕飞舞于枝头,在重檐下建起燕窝。山间有瀑布涓流,细水环绕,泉水因那两旁的落英缤纷,而染上阵阵浅香。
新月山顶上设有一高台,高台两侧设有座位供人观战。其上对立而站一男一女,男的手持一柄长剑,身上着一抹雪色长袍,其对面的女子着一袭淡青色交领长裙,亦手持一柄长剑。
高台两侧坐着前来围观的素月青城里的师兄弟,正前方上位处有两人并肩而坐——白月玄青袍雅致,凝素白裙如雾。
今日是朔月阁主的竞争之日。
颜阑倏尔扬起手中的长剑,一双美眸巧笑盼兮,湛青的裙摆在半空中被风吹得扬起,鸩羽般的长发只随意挽了个髻,以一根雕有荷花的发簪固定住,若只看背影,白月玄恐会将其再次错认成师父。
他握紧拳头,看向身侧那一身白衣轻轻浅浅的女子,只觉得身侧的她温柔得宛如江南的烟雨,朦胧中透着一股娇俏,全然没有前世里师父的英气,不由得有些怀疑是自己认错了人。
为眼前所惑,只会让你再次错过。
昔日蓝衣少年的话让他的心猛地一颤。他到底想要告诉自己什么,几月里,他曾无数次察觉到那人潜入素月青城,至落梅斋看望凝素,可每次当自己赶到时,那人都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能有这样的修为,想来也是同自己这般从前世活了过来。
“月霜师兄,看招!”颜阑突然大喝一声,抬步跃起,手中的长剑挽了个剑花,冲着面前雪白的影飞身而去。
白衣少年挑眉,只待颜阑已逼近至眼前,方才提剑格挡,后又反手一转,剑刃上的寒光直逼眼前的人儿。颜阑不由得一愣,忙回身避开,另一手快速掐了个决冲着月霜的门面攻去。
他弯腰闪过,不由得啧啧轻叹道:“还真是手下不留情啊,亏得我平日里还待你这般好。”
“月霜师兄还需要我手下留情?”颜阑轻哼一声,将长剑送至左手后扬起,偶一回眸看向高台旁那一身青衣的俊俏男子。只见白月玄的视线全然不在自己身上,让她禁不住挑起一侧的眉。
颜阑的太阳穴猛地一痛,记忆深处,那道墨色的身影又一次浮现——少年眉眼含笑,浅酌着杯里的酒,抬手自身侧女子头上取下一片落蕊,放在鼻下轻嗅,其温柔的开口,道:师父,我们该回去了……
月霜抬眸看向微愣的颜阑,忽地开口调侃道:“怎么,你就这么喜欢掌门他老人家?”
“没有你喜欢。”颜阑极其严肃的说道。
月霜的面颊猛地一红,咬牙道:“才,才不是,我!”
“好啦好啦,知道你害羞。”颜阑无奈的摇头,一个不留神月霜手里的长剑猛然刺出,一招月明逐日暮猛然刺出,在颜阑还未来及躲避时,又是一招春江花月夜。
虽处于劣势,颜阑仍旧不忘调侃,一边躲避一边调笑道:“哇,月霜师兄是想杀人灭口么,没关系的啊,有那种癖好又不是你的错,你这不也没作什么冲动事儿么,就算意淫过什么劳什子的玩意,大大方方承认才是真性情哇。”
在场众人都听得极其懵,纷纷猜测着,唯有凝素知道其中原委,捂着唇偷偷在笑。月霜看着周遭的师兄弟与偷笑的凝素,一时气不打一处来,手中的剑法变得愈大凌乱,颜阑找准了时机,一剑打在月霜手上。
少年吃痛,手中的长剑咣当坠地,已输了比试。
颜阑笑得眉眼弯弯而又极其无奈,昨日里颜阑便想好了,若是于剑术上胜不过他那就气死他好了。
因月霜落败,颜阑顺利成为新一届的朔月阁主,白月玄昭告全城后便回了沉碧堂。后颜阑,凝素,月霜三人相约于今晚于落梅斋小聚。
白月玄因颜阑的碧城十三式而心绪纷扰,他静坐于芳蕤池畔。夕阳似血,映照得芳蕤池亮亮的,蓝衣少年就那样毫无支撑的端坐在池水中央,以湖水化七弦琴,缓慢弹奏着,其面容上的银制鬼面具闪耀着光华。
月玄双手次银光刃,一步一步接近湖畔,他冷笑道:“先生这次怎么停下了。”
君撷不答,白月玄挑眉,继续问道:“你是鲛人?”
“眼前所见皆为空。”君撷没有搭话,只自顾自的开口,甚至连看都没有看白月玄一眼。不待白月玄再说什么,只见君撷双手一震,水制的七弦琴尽数化为水雾,其整个人也渐渐融化成水流,融入芳蕤池中。白月玄不由得一愣,眸子里翻涌着某种特殊的情绪。
所见皆为空么。你是想告诉我,我永远都得不到我的师父么。
轰然一声巨响,白月玄手中的银光刃猛地击打在水面上。
怨憎会,求不得,爱别离,五蕴取。
——师父。夏凝素。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夜半时,因没了阳光温体,新月山上仍有些春寒料峭,颜阑将偷偷带上山来的酒一并带去了落梅斋,于庭院中央升起一盆炭火,炭火之上覆盖一层铜质挡板,以便将酒壶放在上面烫酒。
酒温渐升便有香气从其中溢出,颜阑迫不及待的拿了杯子倒上满满一杯后一口饮下,温热的酒液顺着喉咙滑下,将整个身子都弄得暖暖的,倒也熨帖得紧,令其不由得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三杯酒入肚,颜阑这才发现身侧的另两个人一直都未曾饮酒,不由得挑起一侧的眉,问道:“干嘛不喝?”
“你醉倒了不要紧,若我醉了该如何。”月霜无奈的摇头,凝素笑着将已沏好的茶纳入月霜手中。颜阑看向这默契喝茶的二人不由得无奈的摇摇头,放下酒杯,独自一人抱着酒坛开始畅饮。
凝素无奈的看向那洒脱的人儿,自怀中取出一支白玉短笛,放入月霜手中。白玉笛身上还残留着身侧人的体温,让月霜不由得一愣,笑道:“今日不是在庆祝颜阑如愿成为朔月阁主么,为何要送我东西?”
凝素思索片刻,忽地开口极其严肃的道:“安慰。”
月霜不由得一愣,只觉得身侧的人十分可爱,禁不住抬手揉了揉其发顶柔软的碎发,凝素一愣,白皙的脸上一瞬染起绯红,她忙低下头去。月霜眸子一转,忽地凑上前去,委屈道:“今天真是要被臭阑子气死了,所以……素素难道没有别的安慰么。”
凝素一愣,刚想说那笛子,却见月霜已将其收入怀中,他抬手点了点自己的面颊,挑眉道:“例如……一个香吻?”
凝素又是一愣,面上涨红一片,恼道:“师兄怎地也跟阿阑一样不正经。”
“你想吻这里也可以呀。”月霜笑眯眯的点了点自己的唇,将颜阑氏厚颜无耻,鸡同鸭讲置若罔闻,顾左右而言其他几项绝技发扬光大。颜阑一边喝酒一边看着月霜调戏凝素,蓦地有种出师了的感觉,她熨帖的笑眯了眸子。
不一会儿,颜阑白皙的面容上便因饮酒而染起了一抹薄红,她毫无形象的一屁股坐在了落梅斋的院阶上,抬眸看向天空。今夜为朔月之夜,偌大的夜空里寻不到一抹月华,只余细微的星辰不断闪耀。
月霜不再逗身侧的人,将短笛放至唇边,应和着夜风吹起清幽的小调,凝素则起身于院中翩翩起舞,雪白的纱衣自她的游走于她的指尖,顺着那双柔荑滑下,灯火幽明的跳动在她的脸庞上,为其镀上了一层鎏金。
少女秀美的长发随风扬起,衣裙如雾,衬得她犹如暗夜里的精灵,翩翩然羽化而登仙。
偶然经过的白月玄瞥见落梅斋中的景致——白衣少女早已停止了舞蹈,靠在身侧少年的肩膀睡去,而那一袭深青色交领长裙的少女早已喝至微醺半醉,红着小脸坐与炭火旁,手中环抱着酒坛,纷扬的花瓣落了她一身,有的隐约于她的发鬓间。
白月玄不由得自主的走进落梅斋,来到青衣女子身前,弯腰自她的鬓间拾起落花。颜阑似被他的动作惊醒,迷迷糊糊间看不清来人是谁,只觉得熟悉的异常,唇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笑。
“你……”花瓣自白月玄手中飞出,眼前的人面若桃花,身上沾染着酒气,和记忆中的那个人简直一模一样。可……
“阿玄似乎对我有些不满呢。”朦胧间,颜阑忽地开口,抬手点了点自己的鼻头。
“我……”月玄一愣,伸手扶住那人的肩膀,复又双手捧起那人的脸,一时心绪再次纷扰,朦胧不清。
当年,师父醉酒于无方酒楼,因说书先生口若悬河,刚巧在说师父的事儿,当时自己摇头轻叹,她闻之,回眸对自己的说:“阿玄似乎对我有些不满呢。”
师父……
翌日,颜阑与凝素因朔望月阁主的身份来到沉碧堂向白月玄问礼,月玄一时兴起,留了二人在沉碧堂用早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