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闻歌恍若什么也没听见一般径自往前跑着,仔细打量着所有参加考试的人的眸子,心中万般焦急,只希望能早日看到他。
蓦然间,她只一抬眸,便见屋顶上侧坐着一男子。
那男子仍旧穿着前几日的黑色长袍,斜风将他未冠的长发带起几根,一袭黑衣恍若泼墨一般,他拿着酒壶正在浅酌,偶尔一撇,只见那双鎏金色的眸子里漾着满满的微光。
闻歌不由得一愣,伸手握紧了怀里的玉佩。
龙九阙似是也已经注意到了她一般,垂眸看向呆愣在人群中的闻歌,唇角处扬起一抹笑意。
那日……似乎就是这个小姑娘呢。
因为这抹笑,闻歌又是一愣。
闻歌抬步绕过众人,穿过小巷,寻到那阁楼下,抬眸看向那人:“公子。”
龙九阙垂眸,仍旧不说话,只抬手饮了一口壶中的酒。
“龙公子,你……”
“妖?”
闻歌话未说完,龙九阙便开口打断了她。
闻歌不由得又是一愣,并非是因为面前的人声音太过于好听,而是因为他说的那个字——妖。
舞容虽一直是人妖混居之国,但温城却因修仙世家云集,浮生上仙与笙箫上仙坐镇而鲜少有妖修出现。然,虽舞容国不歧视任何种族,但大多数人类还是讨厌被别人称为妖的。
闻歌不由得蹙眉,对面前人无礼的行为感到十分的讨厌,刚想开口说什么便见他的唇角扬起一抹笑意,又饮了一口酒才道:“不,你不是妖。”
闻歌又是一愣,刚想再说些什么便见那人回身躺在屋顶上,他墨色的长袍顺着屋顶的弧度滑下,因角度问题隐约间只可见他白皙的下巴:“也不是人。”
“那,那我难道是仙?”闻歌咬牙,冷哼一声反驳道。
“呵,如果你是人,是看不到那玉佩上的字的。”
“玉佩……?”闻歌蹙眉,伸手摩挲着自己怀中暖玉的纹路,“龙九阙,果然是你的名字?为什么,我……”
“去问你爹。”
龙九阙懒得回答她的问题,从屋顶上翻身而起,只一晃便不见了,闻歌眨巴了下眸子,握紧了手中的玉佩。
……
“小姐你这是怎么了,怎么魂不守舍的。”阿晴看着从街头回来就开始魂不守舍的堇奚,不由得疑惑道,紧接着又恍若明白了什么一般拉紧她的手,“小姐!没关系!今年没选上还有明年!我家小姐天生丽质……”
“阿晴!”闻歌蹙眉,头疼的看着身边涛涛不绝的小丫头,抬步往府里跑去。
她的脑子里乱得很,这种时候什么也顾不得,她只觉得莫名的惶恐,有一种自己的生活即将被打破的错觉。
“诶!小姐!”
……
姜家大宅里,姜老先生正同夫人共诉夫妻情长,家中的小小姐便是推门而入,两人不由得一惊。
闻歌定定的看着她们,长发因刚刚的跑动而略有些松散,那身黑白渐变恍若泼墨一般的长裙只静静地垂在地上,整个宅子里的气氛莫名的严肃。
“爹,我是谁。”
面对自家女儿的问题,姜老先生吃了一惊,吞吞吐吐的说不出话来,闻歌蹙眉,望向眼前的她。
“我的儿,你怎么突然问这么奇怪的问题?”姜老先生连忙走了过去,却见自家女儿后退了几步,从怀里拿出了个玉佩。
那玉佩不知是用何材料制成,雪白中泛着一抹暖人的红,其上蜿蜒盘旋着一条飞龙,只在中间洋洋洒洒雕刻了三个大字——龙九阙。
“这……这……”
4。
“你招惹他了么?”
“你得罪他了么?”
“你拿他烛照之佩做什么!”
姜父颤抖着双手抓着面前女儿的肩膀,只差老泪纵横身子一软跪倒在地了。那一连串的问题快速出口,倒是把姜闻歌吓了一大跳。
烛照之佩?
这……
“爹,到底是怎么回事?”
姜闻歌被问的一头雾水,只得先拉了她爹到一旁坐下。安抚性的轻抚他的后背,十分乖巧的给他老人家倒了杯茶。
“在这个世上,只有他,可以姓龙。”姜父沉声道,抬眸看了看姜闻歌,又看了看她手腕上的白玉铃铛。
“他是我们妖修中最厉害的。”
“我们?”姜闻歌狐疑。
“嗯,我们。”姜父沉默了半响,才缓慢的开口道,“为父本是一尾锦鲤,跃龙门之日因情劫与你为人的娘相遇,生下了你。”
姜闻歌一愣,有些难以置信的抬手抚摸自己的面颊、脖颈、胳膊、手腕。她不断的抿唇,许是因为太过于吃惊的缘故,她的嘴干渴得异常。
她猛的拿过刚刚给父亲倒好的茶给自己灌了一大口压惊。
她以人自居,活了整整十六载,如今却突然告诉她自己是只半妖……
这一切……
都恍若梦境般不真实。
原来他是这个意思……
她不是人,也不是妖。
心口突然有些堵,姜名的有一股子被欺骗的感觉涌上了她的心头,如果这是命……
那……
蓦然间她想要逃避,却发现自己逃无可逃。
那是她的命。
“那龙九阙呢。”
“他是选在上古时期就出现于世间的大妖——烛照之君,烛龙龙槐序。”
姜父抿唇,语气中不自觉的带上了几分敬畏感,他的双手姜名的有些发颤,目光直勾勾的盯着姜闻歌手里的玉佩。
“烛龙……”
许是自己血脉中妖修锦鲤的缘故,当她重复这个词时心头也跟着一颤。
这个词儿,她只在偷读霓裳阁藏书时看到过。
他是行走于世间千百年的大妖。
没有人知道他究竟活了多久,究竟是从何时起存在于世间的。
这世上只有一人可以姓龙,那便是龙槐序。
似是为了行走于世间更方便些,他总是自称龙九阙。
久而久之,世人只知道这世上有一个自由散漫惯了的龙九阙,而将龙槐序的名字遗忘于长河之中。
但,许是前人将他的故事说的太过于诡奇玄幻,不论谁龙新提起那个名字,都会姜名的畏惧。
对于化龙一族的锦鲤,更是如此。
“孽子!”姜父突然猛的拍了下桌子,生气的用颤抖的手指着眼前的女儿,随后龙龙的叹了口气。
“爹……”姜闻歌猛的跪了下去。
“我不管你怎么得到的那玉佩赶快还回去!”说着,姜父起身推搡着还处于迷茫之中的姜闻歌。
“爹!姜闻歌错了!”
姜闻歌狐疑,忙收好了玉佩磕头求饶,她的眸子里突然涌出泪来,心头的恐惧感变得更龙。
她的头上的发簪本就松散,这么一闹,竟是摔落在了地上。
本以为他会心疼,奈何他老人家将自己赶出去的心比当初送自己去霓裳阁的决心还要坚定,竟是半分也求不得情。
姜闻歌猛的看向一旁的母亲。
而母亲却是只立于一侧抹泪,完全没有帮自己的意思。姜闻歌的心不由得沉了沉,泪水毫无征兆的落下,湿了她身上的狐裘。
“老爷你怎么能赶小姐走呢!”
原本在外侯着的阿晴冲了进来,跪着抱住姜老爷的腿,死死的护着身后的姜闻歌。
“爹,姜闻歌错了,姜闻歌知道你最疼我了!”
“老爷,小姐不会法术没有武功,离开了姜家可怎么活!”阿晴哭着磕头,回身死死的抱住姜闻歌。
“出去!不把玉佩还回去就别回来!”姜父瞪着眼睛,竟是散发出化龙一族特有的威压来,本就是半妖的姜闻歌一时无法承受,猛的后退了几步。
趁势姜父直接将姜闻歌拖出门外,将一枚芥子空间扔在地上,猛的关上了门。
姜闻歌呆愣的跪在门口,眸子里满是泪水,阿晴伸手抱着身侧的她,泣不成声。
今夜,发生了太多的变故。
今夜,温城姜家最受宠的小小姐姜姜闻歌被扫地出门。
今夜,姜老爷与姜夫人哭了整整一个晚上。
“我也不想的赶孩子走啊,但只有龙槐序大人才救得了她!”
5。
闻歌在自家门口等了一夜,在确信父亲不会开门将自己带回家后,她默默的抬手擦干了脸上的泪水,揉了揉早已红肿的眸子,拾起地上的芥子空间,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
许是她这一系列的动作太过于平常且沉默不言,一直窝在她边上的阿晴不由得一愣,也跟着她一起起身,拉着她的手道:“小姐你……”
“不要叫我小姐了,从今天起,我要去闯荡江湖了。”闻歌深吸了一口气,微笑着看向身侧的阿晴。
阿晴一愣,心中却是痛得异常——那样温和的笑,本是能给她力量的,可却突兀的出现在那样一张眼角红肿,面色苍白,发鬓凌乱的脸上,显得分外的可怜。闻歌猛地伸出手,捧住阿晴的脸,严肃道:“不许哭。”
“我……”
“不许哭!”
“小姐……”阿晴怎么也听不进去,一张小脸因闻歌的手而变得皱皱巴巴的,那双水汪汪的眸子里潋滟着泪花,磕磕巴巴的说道,“小姐……我,我们武功也不会……也没有钱……怎么闯荡啊……”
闻歌一愣,忙松开阿晴去查看那芥子空间里的玩意。
那里面有几套衣服,一些钱,一柄看着极其眼熟的长剑,外加几本书以及一封信。
闻歌连忙取了信出来,却见上面工工整整的写了几个字:无辞先生??亲启。
那字迹正是自家老爹的,闻歌只觉得家父的想法已不再是自己可以理解的了,她连无辞先生是谁都不知晓,如何把信送去给她老人家?
无奈的,她只好把信扔回了芥子空间,又取出了那把剑来观摩,这不看不知道,那剑竟是自家的镇宅之宝——鲤。
这剑自家本有一对,分别叫锦和鲤,那锦想来应当是还在家里,可这鲤如今却到了自己手里,让她未免有了些许惶恐。
闻歌伸手抚过鲤上的花纹——那是一条盘旋的巨龙,同一尾锦鲤嬉戏的画面,栩栩如生分外灵动。
那锦鲤上还镶嵌着大大小小的黑红双色宝石,恍若下一面就会从剑鞘上游出一般。
闻歌刚想拔剑,便见那剑抖了几下,如同人一样转了两圈,紧接着十分亲昵的凑过来用剑柄蹭了蹭她的脸颊,如同她家之前养的……那只小狗一样。
因着欢喜,闻歌也不在把它丢在芥子空间里,只随身携带。
闻歌幽幽一叹,一时不知说什么是好,只觉得前路迢迢,不知道该去哪里寻那位让家父畏惧异常的烛照之君龙九阙。
“早知道就不捡这么块玉佩了。”闻歌蹙眉,只得幽幽一叹。
她抬手以指为梳整了整头发,继而用一根发带将所有的头发梳起,紧了紧自己身上的白色狐裘,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
腰间的鲤似是感应到了她的伤怀,剑头猛地指向一个方向,闻歌一愣,懒得去管那剑指的方向对不对,抬步跟了上去。
阿晴几乎从打开芥子空间的一瞬间就开始发愣,闻歌不由的轻叹,这小妮子最近真是愈发的迟钝了。
“走啦,今晚还想睡大街上?”
“小姐你不打算回去了么!”阿晴眨巴了下眼睛,赶忙跟上,边说边恋恋不舍的回眸看向身后的姜家大宅。
“其实你没必要跟着我,你要是想回去就回去吧。”
闻歌也不勉强阿晴,只微微一笑,一双眸子里潋滟着光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