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当日,闽浙总督满保于提督衙门当众晕厥以后,便一直卧病不起。
随从官员到处寻访名医为其诊治,也只是得出,总督大人受了刺激惊吓,急火攻心。
总之就是没别的法子,只能静养。
至于是真的病了,还是装的?那就只有天晓得了。
而这边总督都卧病,闭门谢客了。
整个厦门的军政要务,不说乱了套吧!那也是几乎接近于瘫痪。
至于当日那个禀报福建水师大败消息的南澳镇水师参将吴外,则是反而无人在意了。
毕竟,这就是一个小小的水师参将而已。
而且还是南澳镇的水师参将,南澳镇这个地方,在明清地位十分尴尬。
因为它地理上,归属于广东直辖,但实际上,却是闽粤共治。
再加上,先前南澳水师会师厦门,襄助福建水师平台,也是蓝廷珍自荐。
而非他闽浙总督调令,真要调令,那还得粤东那边知会一声。
同样的,哪怕蓝廷珍挂了,吴外也只是个小小参将,那福建方面也管不了他。
尤其是在满保这位总督称病,不理政务的情况下。
厦门这边,由于满保“卧病”,而鸡飞狗跳之时。
彼时。
受总督之命,坐镇福州,为厦门和平台大军居中调度粮草军需的福建巡抚吕犹龙,也是堪堪得到了厦门那边递上来的急报。
对于福建水师和南澳镇全军覆没,外加一个提督,一个总兵,两位武官大佬都战死在反贼手里的情况。
吕犹龙亦是大吃一惊。
不过,吃惊之余,又是从中看到了一丝机会,一丝能够一举扳倒总督满保的机会。
吕犹龙,隶属于汉军正红旗,为监生(包衣)。满保,则是隶属于正黄旗,又是康熙三十三年进士。
这两人,一个当的福建巡抚,一个当的闽浙总督。
两家一上位,便是开始了长期的斗法行为。
康熙曾经说过,自己没见过芒果,有些好奇。
于是乎,这二人就都弄来了芒果,甚至都派人秘密呈递,送给康熙。
然后都被康熙在奏折上训了一顿,就连训的话都一模一样。
只可惜,康熙让这两人在一地为官,虽然存着让其互相牵制的意思。
但,单单两人的上下级关系,就能看出,康熙终究还是有着偏袒。而这让吕犹龙非常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不过现在,得来全不费功夫啊!居然真让他抓到这个机会了。
别人可能还看不清,只觉得这次福建水师大败,甚至全军覆灭,事情很严重。
也确实很严重。
满保故意称病,实际就是存着避祸的心思。
若这事儿,他吕犹龙不知道,可能还真就给满保混过去了。
可现在嘛,他不会放过这个难得机会。
福建水师和南澳镇全军覆灭于反贼之手,这件事得有人背锅。而此次领兵的施世骠又是靖海侯施琅之子。
哪怕现在靖海侯已经换人了,但施世骠能为福建水师提督,对靖海侯一系助力甚大。
甚至,施世骠如此热衷平台,不仅仅是为了功勋,同样也是为了夺回靖海侯于台南地区的田产。
现在,别说台南地区的田产了,就连靖海侯一系于福建水师的影响力都没了。
连特么福建水师都不复存在了,那这事儿可就大了。
施世骠已然战死,连着战死的,还有南澳镇的蓝廷珍,这罪过再推,也难推到人家身上。
否则,岂非是让现任靖海侯寒心?
如今已是康熙六十年了,皇上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雄才伟略的皇上了。
这些年做事,亦是愈发求稳。
再加之台弯丢失,而台弯虽只是个孤岛。但其上面出过明郑,如今的乱民又自称大明正朔。
这些种种加起来,纵使皇上再偏袒满保,怕是也得思量思量了。
毕竟,这锅总得有人背吧!
吕犹龙心中毒计渐生,正好,前日刚得到的消息,那满保母亲病逝。
他正准备写一道折子,给这位总督大人“请求”一个回家丁忧的恩典。
现在,他什么都无需做,只需如实汇报情况。
对了,还得说两句中肯的公道话,最后再适时旁敲侧击的说出,满保母亲去世,按制当回家丁忧的事情。
如此,按皇上如今这求稳的性子。这满保十有八九,得回他的京城,为母丁忧。
这样,皇上也有借口为满保开脱,而这事儿也勉强有了个交代。
皆大欢喜!
想到这里,吕犹龙当即便早早地从自己的巡抚衙门下值,专程回了一趟府邸,去熬夜写折子去了。
对了,还得再加一封急信,同样要走八百里加急,去送给京师的靖海侯。
不要他添油加醋,只要他给自家兄弟上个牌位,再跟皇上请求,照拂一下侄子就行了。
……
还是厦门。
一处不算太大的宅院。
“参将大人大驾光临,卑职这里有失远迎,还请莫要怪罪啊!”
一身便服的刘(志)把总满面堆笑,远远地出来迎接。
在他的对面,吴外亦是一身便服:“刘兄弟客气了,吴某一介败军之将,也不知事后能否保住这个参将之位。当不得刘兄弟如此大礼相迎啊!”
刘志笑容依旧:“吴参将言重了……”
这就从参将大人变成吴参将了,变脸速度真够快的。
吴外心中腹诽,却还是面上带笑。
二人有说有笑,各怀心思,快步入了客厅就坐,又让下人上了茶。
刘志喝了两口,这才切入正题:“吴参将今日怎的有空,到咱这儿来了,可是在厦门这里住的不太习惯?”
吴外说:“不习惯?哪有什么不习惯的,我等只是败军之将,能有寄居之所便已是万幸。又岂敢奢求恁多?”
“再说,这可比咱当年被官府逼着迁居台弯时,住的大通铺好多了。说起来,若不是咱运气好。当真就险些死在了路上,给这大海喂了鱼去。”
刘志闻言,竟是没有立刻反应过来:“哦?想不到吴参将竟还有此等经历,当真让人意外的很……”
话没说完,刘志忽然愣住。
等等……台弯?
吴参将不是南澳镇水师吗?何时有驻防过台弯?
不对,吴参将说的似乎是迁居……这说的,该不会是朝廷之前搞得迁民吧?
可这迁的民,不是都形同流放,且不得离开台弯半步吗?
这吴参将怎么可能逃脱,还当了南澳镇水师的参将?
再联想到这吴参将似乎是从台弯反贼手里逃出来的……
一瞬间,这位当日在码头值守的刘把总,心中冒出了一个可怕的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