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0
温热的水不断地被一个十七八岁的丫鬟撩起，浇在文氏的脚背上。
文氏端坐在床沿上，目光落在这个俯首不断地为自己洗着双脚的小丫鬟的身上。
“宝娟，你爹卧床有五年了吧？”
握着文氏双脚的手猛然一哆嗦。
“听说你娘今年摔断了一条腿，你这一人靠在梦府里做事，来养爹养娘，还有一个八岁的弟弟，真是不容易啊。”文氏道。
俯首蹲在地上的叫做宝娟的丫头哭泣道：“请大奶奶恩准宝娟几天假，让宝娟回去看看娘，看看爹，为弟弟做上一口饭。”
“宝娟，你那卖身契啊，可还是在账房那儿，你若是将那卖身契拿在手上了，成了自由人，我再赠送你一千个大洋，足以解决你家的困顿。”文氏温和地说道。
“大奶奶——”蹲在地上的宝娟抬起头来，惊喜又诧异地唤道。
文氏俯首望着长相颇好的宝娟，意味深长地说道：“只要你听话，大奶奶我又怎么会亏待你呢？”
……
彩云居。
偌大的彩云居坐落在梦府的西侧，距离西府倒是不远。
两千多个秀女被按照报名顺序分派在一百多间房间内休息。叶小纨和闻姗姗两人和其他几个女孩，共十九人被分在彩云居的琉璃轩居住。
“哈哈，哈哈——”琉璃轩里传出阵阵欢笑声。
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跟随在一个掌事姑姑的身后穿过紫薇花丛，走过长长的彩绘回廊，朝琉璃轩走来。
琉璃轩内众多女孩俯首望着一个巧笑嫣然，有着一双明媚大眼的女孩摆弄着一个什么东西。
仔细望去，却是一只手帕叠成的小老鼠。
“跑啦，跑啦，钻进谁的怀中，谁就学小狗叫。”叶小纨边说边摆弄着手中的“小老鼠”。
叶小纨边说边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坐在床沿上的闻姗姗。
心中一叹，姗姗，你为什么总是这样忧郁呢？究竟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呢？如果“小老鼠”你也不喜欢，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你开心些呢？
忽然，纤细柔滑的手指轻轻一动，放在掌心中的“小老鼠”飞射出去，众女咯咯笑着，纷纷躲避。
手帕叠成的“小老鼠”落在一个刚刚迈进房间的一人的罗裙下。
其人身后跟随着一个低着头的少女。
“兰姑姑！”
女孩们惊慌失措地蜷缩在一起，唯唯诺诺地看着步入房间的掌事姑姑兰丽珍。
秀女们进入梦府会在掌事姑姑们的带领下，学习基本的规矩礼仪，掌握基本的化妆技巧，学习初步的胭脂水粉知识。
而兰丽珍是专门负责秀女们饮食起居的掌事姑姑。
兰丽珍是张宣的远房亲戚，将一个丫鬟补上报名，安插进秀女中，不过是举手之劳。在梦府多年的兰丽珍乐得交好张宣，进而示好西府的大奶奶文氏。
毕竟这秀女的礼仪规训，各项考核，最后还是要东西府两位夫人给出最后的评点。
四十六岁的，至今未嫁的兰丽珍俯身将手帕叠的“小老鼠”捡起，凌厉的目光扫视着众女。
“不好好休息，在这里大肆喧哗，搅扰她人休息，尔等都想受到责罚吗？”兰丽珍挑起眉毛，厉声道。
众女畏惧地揉搓起衣襟。
“兰姑姑，是小纨一人之错，和姐妹们无关。”叶小纨站起，忽闪着大眼睛，认真道。
兰丽珍轻蔑地看着这个穿着绿色烟纱裙的女孩，另一只藏在身后的手缓缓伸出，一把大戒尺被握在手中。
众女更加畏惧，纷纷蜷缩进墙角。
叶小纨歪着头，大眼睛扑闪，睫毛轻颤地更快了，心里快速地计较着。
“兰姑姑是要打小纨吗？可是我们还没有被遴选为红妆女，只是报名来参加选秀的秀女，按照道理来说，我们还不是梦府的人，既然不是梦府的人，为何要被责罚，打戒尺呢？”
兰丽珍一楞，是啊，这些丫头们都是报名而已，还没有被彻底遴选上，梦府有什么道理来责罚她们呢？她们从本质上还算不得梦府的人。
忽然，兰丽珍面色一沉。
“要成为人上人，就需吃得苦中苦。要成为梦府里的红妆女，那自然是要守得梦府的规矩。无规矩不成方圆。尔等若是不肯接受梦府的规矩，大可离去。”
众女咂舌。
叶小纨挑起眉毛，看着兰姑姑手中的戒尺，道：“我虽然不是花容月貌，但这一大戒尺落下去，也会皮开肉绽。落了伤痕，瘸了一条腿，传扬出去，天下女子何人还敢入你们梦府参加选秀呢？
红妆女遴选若是坏了名声，只怕不仅仅是梦老爷子要被气吐血，就连天家也要震怒呢。”
哼，还真是一个牙尖嘴利的黄毛丫头，兰丽珍咬牙切齿，说不出的气恼。
大戒尺在手中微微颤抖，真是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
“兰姑姑，天色不早了，怕是到了用膳的时间了。”身后的梳着双丫鬓的女孩说道。
从气恼中醒转过来的兰丽珍恍然想起，自己是来送这个叫做宝娟的丫头的。
清了清嗓子，兰丽珍瞪了一下眼睛，大声道：“这是新来的宝娟丫头，以后和你们同吃同住，都是来参加选秀的，要互相扶持，不要起哄掐架，做违反规矩的事情，否则不要怪我兰姑姑不近人情。”
宝娟迈进门槛，朝众女微微俯身，谦恭地说道：“宝娟给姐妹们施礼了，今后宝娟有做得不到位的地方，还请姐妹们多担待。”
众女纷纷俯首，以示还礼。
四十六七岁的兰丽珍翻了翻眼睛，将大大的戒尺指向叶小纨，道：“免得你说我兰丽珍乱用规矩，以大欺小，这戒尺免了，但是，这罚跪可是免不了的。”
大戒尺指向场院里的一面爬满了牵牛花的院墙，兰丽珍道：“跪在那墙下，面壁思过。没有我的应允，不得起来。其他人都去吃晚饭，吃过晚饭，列队去沐浴。”
“啊？”叶小纨没有想到兰丽珍竟然会真的责罚自己。
“不让我吃饭，饿坏了我，如果明日的选秀，我昏迷过去，怎么办呢？不让我沐浴，如果明天的选秀，臭臭的我把评委们都熏晕了，怎么办呢？”叶小纨认真道。
兰丽珍严厉地看着叶小纨，厉声道：“再若多嘴，就是掌嘴。”
闻姗姗站起，朝兰丽珍俯首，谦卑地说道：“姑姑，小纨玩耍小老鼠，皆是为了逗姗姗开心，若要罚，就连姗姗一并罚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