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姈娐离开雅间,抱着叶嘉卉便去了同是二层的另一间雅间。
没有敲门,没有请示,直直推开了门。
“傅远铭?”此时的许姈娐全无以往给人的温婉柔顺之感,反倒是有一股凌厉的气势,那是上位者的姿态,也只有这种气势,才配的起她睿王妃的尊贵身份。
傅远铭没想到许姈娐会弄这么一出,却也没啥好惊讶的,刚刚见许姈娐在楼下那晦暗不明的眼神时,傅远铭就知道她定会找上来的,只是没想到许姈娐那般温婉的人,居然有上位者的气势。
“睿王妃?霍大小姐?”轻飘飘地送出七个大字两个称呼,原以为许姈娐至少会愣一愣之类的,没想到许姈娐只是淡然一笑,毫不在意地回道。
“睿王妃吧,我可担不起霍大小姐这个称呼。”缓步走入雅间,行步间,似有莲生;脆铃叮铃响着,原是玉玦之上的银制镂花小方形饰物里所装的银铃发出的声响;步摇坠着的珍珠串儿和底部的橘色玛瑙石随着许姈娐的行走而摇动着,少有晴光入室,便印的珠石熠熠生辉。华而不奢,雅致精巧。
“阮童,带着小郡主在一旁玩吧。”傅远铭笑笑,便道。
阮童看着软萌软萌的叶嘉卉,心底莫名涌起一股当哥哥的责任心,牵着叶嘉卉便到一旁陪着她玩了起来。
“睿王妃看起来可不像外界传的那般温婉贤淑,倒是…咄咄逼人。”
随意抚了抚耳旁的步摇流苏,坐下,那习惯性的动作倒是与颜熙慈相似,红唇轻启,便道:“我今日来找你可不是为了这事。”许姈娐这是第一次见傅远铭,提不上想对他有多亲近,就算是爱屋及乌也不行,毕竟她的目的可是来看未来表妹夫的,顺道视察视察是不是可靠的人。嗯!作为一个好姐姐,这是她该做的!如果顺利的话,说不定还可以……嗯……
“请讲。”?傅远铭颔首,他也不信许姈娐来找他是会为了什么人前人后面目不同来讨论,但许姈娐来的目的却也明显的很——颜熙慈。
“我记得我当年……离开的时候,傅家已是大将军府了,傅帅更是名震一方的人物。想来如今的傅家有了傅少帅这般人物,应是更为繁盛了。说不定都能与霍家一决高下了呢。”许姈娐用调笑着的语气说着,芊芊指间却下意识地在桌面上画着圈。
许姈娐虽是有夸大的说,可到底也是有其缘由的。东临第一世家霍家便是靠军功而起的,虽不如傅家官拜一品大将军,却也做了个二品抚军大将军的,到现在在军中都还是少有威望的,后来霍家转武为文,更是让霍家在东临成为了第一世家。百年来,霍家辈辈出英才,使得霍家至今还是盛极不衰。
而傅家,也是经历百年洗礼额家族,如今也皆为英才,复制霍家的成功,怕也不是难事。
“傅家到底少了霍家太多东西,比不了。”傅远铭淡淡摇了摇头,全然没有听到傅家能与霍家比肩的欣喜,反倒是他明白,帝王宠、昙花梦,终究是不会牢靠的。
许姈娐听着他的话,想了想,心中想着:‘金钱、名利、权势?傅家不缺这些,那傅家缺什么?倒是皇家的支持……’霍家嫡女多为后,且霍家一直在东临都是有实权的世族,因为霍家是死忠,但家繁至此,却也免不了帝王的猜忌。而傅家若是想从颜熙慈身上过的皇家支持,也太过冒险了。她许姈娐虽是离开东临已久,可十年前她便看得出太子颜云开并不得宠,如今颜熙慈亲自入楚,想来处境也不好。傅家会冒这个险吗?又或者是真心对颜熙慈?她倒是想知道呢。
“那你说说,如今慈儿和退之表哥皆不得宠,甚至随时都会变成一个火坑,让整个傅家都被吞噬。我都看的出来,傅少帅不会看不出吧,那你能忍心自己祖辈留下的家业生生毁在你的手里吗?”在桌上画着圈的指间蓦然停下,许姈娐笑着,是戏谑的笑,就像做了个恶作剧一样。
“家业再大也不过是皇上赏的,生与死也不说是在皇上手中握着的,既如此,我又何必劳心劳神圆滑奉承,倒不如为了那一人心。”是因为自己爹娘的缘故,傅远铭从来想要的都不是那种妻妾成群的生活,而是一生待一人。而颜熙慈于他……便是那可待的一人,只她一人。
‘为了那一心人’许姈娐心中不停的回响着这句话,她从小便艳羡傅帅与傅夫人之间的感情,直到现在都是。傅远铭谈起颜熙慈时那带爱意的眼神是掩不住的,许姈娐看得出。叶以睿待她,或许比傅远铭待颜熙慈还好吧,可许姈娐却从来没有一刻不在怕。叶以睿怎么都不会是傅远铭,没有那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主观念,而她又是个极没安全感的人。她爱叶以睿这点无法否认,所以她好怕叶以睿日后如果有了新人,那她……该怎么办,玉碎瓦全?她做得到吗?
二人之间,静了下来,没人开口。
久久的,许姈娐才缓缓开口,仿佛先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她的语气中,却带上了一分凄凉,只听得她道:“你去过阴曹地府吗?我就是从那里爬出来的。”
还不待傅远铭深思,许姈娐便又开口继续道:“慈儿也进了那地府吧,你也是。我来只是希望你能带她逃离,不要想我一样,血淋淋的。”那个地府,是墨长风曾经在墨霖的信中看到过的,因为墨霖也是从那里爬出来的,但能爬出来的,都是被伤透了心,看透了任性丑恶的人,也只有被伤透了,才会知道,那里…是地府。
许姈娐起身,牵过叶嘉卉,走至门前,笑容再现于脸庞,回眸浅笑,道:“我看退之表哥是不会舍得将慈儿嫁于你的,倒不如你再加把劲,让退之表哥不得不嫁,甚至是嫁的心甘情愿最好。”
许姈娐走了,阮童心有疑问却还是乖巧的去看书去了,只剩下傅远铭在沉思,怎么才能让那个死妹控心甘情愿?这真是个问题。
傅远铭的追妻计划正式启动!
再说叶以睿那儿,许姈娐才离开,叶以睿便开口道:“齐王兄邀以睿来是谓何事?”今日那乞儿带来的信便是齐王叶以升所写,小心翼翼地连落款都没落,叶以睿想着,便觉得绝无好事。
他这齐王兄啊,虽不及殷王圆滑、会弄权、朝势大、有钱等等,可也没见过他给自家女儿送过东西,现在这样,无事献殷勤,有问题。
叶以升笑笑,与叶以睿亲近地说着:“以睿,你齐王兄我是真的有事才来找你的,如今我这礼部,你也知道成了你殷王兄的东西,不如你我二人联手?”
叶以升也有些尴尬,他千算万算没算到自己最信任的苏耀会被穆慎国给利用,还让他白白失了个礼部,他恨啊!可他势单力薄比不过,所以才想到用这个法子,来拉援军。
“可以睿从来都无心朝事,齐王兄这事,我……”扮猪吃老虎这事儿谁不会啊,叶以睿无力地叹了口气,一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样子。
若论起城府,叶以升是比不过他的,只是他先前从来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罢了。
叶以升听着,也跟着叹起了气,似是自语着说:“可怜了我家嘉蕊和抡蕴,才那么小,就要保不住性命了,还有珊珊,本王娶了她为妃,却是害了她啊……”声音轻轻的,保持在叶以睿刚刚好能听到的范围,叶以升像是黯然地说着,目光却一直悄悄看着叶以睿的动作,寸目不离。
叶以睿感受到了叶以升的目光,手指按着叶以升想要的样子紧紧攥住了杯子,眉间死死皱着,像是在沉思一般。
突然,叶以睿慢慢放松了手,深呼了一口气说:“齐王兄需要以睿做什么?”
叶以升也松了一口气,原本黯然、紧张的神色骤然换成了笑意,说:“以睿呀,殷王不是前几日把我那礼部夺了吗,那啥你帮我把他的户部夺过来如何?不会让你做很多东西的,我这里都安排好了,到时候你就……”叶以升俯身,在叶以睿耳边悄悄说了些什么,叶以睿的眼中,顿时布满风云。
第二日午后,墨府来了个贵客,只是这贵客却不是个安生的客人。
“墨拂里!拂里表姐!”后院内,只听得阵阵喊声。
“呵呵,又是哪家的灵雀来的,声音竟这般好听。”远远地,墨拂里便听得叶初檬轻灵的声音,不禁也大声对叶初檬回了去,说完连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叶初檬闻声,立马加快了步伐,然后在看到墨拂里的那一刻起,开心地一把奔了过去,把墨拂里抱住,墨拂里身后的寒烟、瑶钗都标准的对叶初檬行了个礼,而作为公主的叶初檬却好不顾形象地抱着墨拂里,甚至还亲昵地蹭了蹭墨拂里的脸,糯糯撒娇道:“拂里表姐,明日陪初檬去珈蓝寺嘛,睿王兄,王妃嫂嫂都要去。初檬也可以把广平皇叔也叫上,表姐不是也很想皇叔的吗。”
墨拂里听见广平王三个字,只觉得自己的心不住地在悸动,明明那般想,面上却也不得不露出佯怒的样子。带着些警告地意味说:“初檬,我马上就要进宫了,你是知道的,到时候我便是你父皇的妃子你,以后休的胡言!”墨拂里不停地告诫着自己,一定一定要把对叶孟津的感情掩住,就算是为了他,为了和他的未来,一定一定。
叶初檬扁着嘴,有些不服气地小声喃喃道:“我哪有胡言,当初若不是……”
“叶初檬你够了!”墨拂里急斥,然后皱着眉头,挥挥手让寒烟和瑶钗二人先退下。
哪知叶初檬更不服了,眼眶一红,盛着泪水,带着哭腔吼道:“那是你不知道广平皇叔这些时日过的有多累!”
“那有与我何干!”
“他若不是为了你这没心肝的人,何必天天除了处理军务就是处理军务,没事也要把自己的时间填满,他就是怕自己一空下来脑子里都是你!现在你满意了吧,广平皇叔如今连自己瘦了多少都不知道,偏偏还一直惦念着你!你高兴了吧!你满意了吧!”叶初檬说着,眼眶里的泪花忍不住漏了出来,一滴流出,后头的更是止不住的哗哗流着,她还不停地用袖子擦着眼泪花,就是擦不尽。
墨拂里看着心里也急的慌,可苦着一张脸,想怼回去地话也梗在喉中,说不出口。看着叶初檬满是泪花地委屈的小脸,墨拂里强忍下心里的怒气,柔下声音,尽可能让自己平静的说道:“好了好了,不哭了,我……明日去便是了。”
叶初檬当即止住了泪水,只是声音还抽泣着,“当真?”水灵灵的大眼睛从广袖上头露出,红彤彤的,真是让人看着心怜。
但怎么墨拂里却隐隐觉得自己中计了呢?算了不想了,反正都答应了,于是便道:“当真。”
叶初檬却突然蹲下身子,默默地在一旁,然后把小脸蒙住,不开腔。
“怎么了,真气着了?”墨拂里也蹲下身子,侧着脸看着蜷缩地像鸟儿的叶初檬,有点担心问着。
“没……没有,你让开啦,我就缓缓就好。”有些不好意思地,叶初檬隔着衣服和手臂糯糯说着。
过了一会儿叶初檬才站起身,眼眶和鼻尖还带着淡淡的红印,她想了想,便又问道:“拂里表姐,听说你们这里来了个江城的小姐,与拂里表姐是堂姐妹,初檬想去见见她,只是听说她身子不好,不知行不行?”淡淡的鼻音还在。
墨拂里微微思忖了一会儿,才开口同意。
烟雨阁内,颜熙慈这几日都是没什么事干,倒是昨天夜里……
听了许姈娐的一番话,傅远铭回去一番思索,茅塞顿开,当晚便执行起了自己的追妻计划。
话说前一段时间,傅远铭每天夜里都要偷偷潜进墨府的烟雨阁外守着颜熙慈的安全,知道天将明才离去,这件事颜熙慈也是知道的,并且很享受这样有人保护的夜晚。
昨日夜里颜熙慈如同往日一般刚睡下,便听见门口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寻思着是不是又有什么动了坏心思的人来了,想着有傅远铭在倒也没怎么注意,反正就是傅远铭没在,她一会儿也能自己解决的,于是颜熙慈又睡下了。
没过一会儿,颜熙慈便觉得自己的被一个温暖的怀抱圈住,整个人一下子就懵了,腾地一下做起,稍定了定神,颜熙慈机械似得转过头,便看见一个男人正笑的一脸猥琐的看着她(反正颜熙慈是觉得他笑的很猥琐),乘着脑子没清醒完,当即从男子头下将那唯一一个绣花枕头扯了出来,朝着男子的脸就打了上去。
傅远铭没想到自己笑的那么邪魅那么帅,他心爱的人儿居然还把他的枕头扯掉,他后脑勺才撞着床板疼的要死,颜熙慈居然有那枕头打他的俊脸,打人好歹不打脸啊!于是傅远铭立马也坐起身,趁颜熙慈没反应过来一把抱住她,顺道还把她的双手抓住,逼着颜熙慈不得不把手里的‘凶器’给放下。
颜熙慈猛的一下被抱住,本来不清醒的大脑立马就清醒了过来,怔怔地看着自己眼前放大了的俊脸,突然明白了什么似得,立马咬着牙恨恨道:“傅远铭!你没事大晚上的干嘛啊!有病啊!”
傅远铭没回答她,却是慢慢松开了束缚着颜熙慈双手的手,看着她手腕上淡淡的红手印,不禁有些心疼地牵起来吹了吹,还有些心疼地问道:“疼吗?是我刚刚一不小心用力过来,没事吧?”
“不疼!”颜熙慈抽回自己的手,甩了甩,然后努努嘴说:“别给我转移话题。说,来什么目的。”
没想到傅远铭换上了一副小媳妇的神色,委屈的说道:“想你了嘛~~”说着,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好恶心。
颜熙慈更是觉得恶心,在她眼里,傅远铭一直都是以一种她可以依赖的姿态,怎么今天变了性子,难不成被什么附体了?
想着,颜熙慈也说出了口,傅远铭当时就高兴了,一副发现了什么的模样,笑嘻嘻地说:“惠安喜欢依赖我?”
“没有!绝对没有!”颜熙慈当场反驳,还附带剧烈地摇了摇头。
“那就是有了。”傅远铭点点头,还不等颜熙慈有什么反应就抱着她躺了下去,像哄孩子一样哄到:“今天累了,睡觉!”
有点别扭的感觉,颜熙慈扭了扭身子,哪知傅远铭一把控住她,说:“睡觉了,不许动!”
颜熙慈觉得有些不对劲,于是定着身子也不敢动了,只是寻了个舒服的位置睡了。
今天早上等颜熙慈醒的时候,身边已经没有人了,连余温都感受不到。颜熙慈都有些怀疑,昨晚傅远铭到底是不是来了,还是她只是做了个梦。但她也的确睡了一个极好的觉。
直到看到桌子上的纸条上写着:“惠安,今晚再会。”颜熙慈的脸登时红透了,把纸条揉成团扔在地上,过了会儿,可有舍不得的有捡了起来,理好。
就这样,忐忑到了现在。
“小姐,大小姐和琅玕公主陛下来了。”闻音进屋,传道。
“进吧。”说完,颜熙慈收起了手中的纸条。
该干正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