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少爷!”沉稳有力地声音从灵堂外传来,秦姨一惊,下意识的就推着墨长风(从这里开始墨长风改回本名使用)想让他往隔间去藏着。
墨长风眉间一皱,安抚着秦姨道:“秦姨,不必了。”
秦姨还来不及询问反应,便听见外头管家传来的声音,比方才清晰多了。
“大少爷,王爷让您……秦姨…这……”管家也是一惊,看着墨长风和秦姨,还有那洒落在地的食盒糕点,一时间,嘴中吐不出一句话了。
“程叔,大……大少爷去准备午膳了,不如程叔先会王爷那边吧,等会儿大少爷回来了,我会给少爷通报一声的。”秦姨先反应过来,走到墨长风身前挡着,给程叔说着。
秦姨神色不安。看着程叔眼睛微眯直直绕过她走到墨长风身前,秦姨只听得自己的心砰砰地跳着,可身子却一动也不敢动,就僵硬在那里。
“不知这位少爷可是景行公子?”
程叔是定南王的心腹,从定南王还是世子的时候便跟在定南王身边,对于有些事情,甚至比穆绮云还清楚,更别说知道墨长风和穆齐恒这几日的事了。
“正是。”墨长风向程叔深深作揖。
程叔点了点头,看着墨长风,微沉吟一声,缓缓开口道:“既然景行公子前来王府,一会儿便与大少爷一道去王爷那边吧。”
墨长风闻言,神色淡淡,仿若是早就知道了般,静静道了个:“是。”
这般荣辱不惊的模样让程叔满意,却也让他心中有些担忧。墨长风能在定南王府重重守卫下,不惊动任何人便进到了王府中,恐怕……
程叔踏出灵堂,看着那晴空万里,不禁摇摇头,叹息一口气,缓步离去。
“大公子,你这去了王爷那边……这王爷可不是什么光明磊落之人,大小姐更是将王爷那一身算计尽数学了去,大公子去了可得处处小心才是,还有……还有就是……”秦姨的脸在听见程叔的话的时候,便霎时间白的如同纸一般。程叔在,她不敢说,当程叔一走,秦姨立马拉着墨长风的手,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不停地叮嘱着,生怕墨长风会处理不好。
“秦姨,景行是跟着爹爹走南闯北过的,遇见过各种人,秦姨不必担心。景行自己能处理的。”墨长风听着秦姨说不尽的叮嘱,忍住不笑。
墨长风最是个不正经的,如今出来做事才真的像个有志青年,认真的很。
“实在不行不是还有穆老……齐恒吗。”墨长风说着,差点把穆齐恒习惯性的说成穆老弟了,刚一个“老”字出口,立马改口,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大少爷……哎。”秦姨想着,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微微叹了口气,随即想了想,又道:“大公子,看看夫人的信吧。”
方才因为程叔的突然到来,这封信便被墨长风快速的藏入袖中,如今秦姨提起,墨长风才将袖中信取出。
秦姨在墨长风看信的同时,将灵堂里刚刚撒了糕点的地方打扫了一遍。
信刚刚就被拆开了,墨长风只是再将信取出、展开,看着上头娟丽隽秀的字。
越看,墨长风眉间便皱的越紧;越看,那本来骨节分明的手便抓的越死。
墨长风第一次,真真正正感受到了他这个英姿飒爽不输男儿的姑姑。
墨长风仿佛看见了那个红衣骏马的女子慢慢地被打磨成了一块冷玉。
黑暗、深渊、冷血、地狱……
一幅幅可憎可恶的画面慢慢呈现出来。墨长风不想去看,可他…不能不看!
“墨兄……秦姨来了啊。”
墨长风被穆齐恒的声音惊到,几把将信收到信封里,如无其事的拿过穆齐恒提来的食盒。
“墨兄不必了。”穆齐恒看着墨长风拿过他手中的食盒,立马说道。
墨长风默然抬头看了穆齐恒一眼,静静从食盒里端出一碗白饭,根本不管食盒里的菜,就自顾自吃了起来。
穆齐恒被墨长风这般吓了一跳,还没说什么,便听见秦姨先开口说:“大公子,你可不能单单吃这白饭啊!”秦姨还亲自从食盒里端出菜,夹到墨长风的碗里。
想来墨兄真的是母亲家里人。
穆齐恒想着,便也从食盒里端出饭,吃了起来。
看着这两个狼吞虎咽毫无形象的二人,秦姨眼中透着欣慰,却还是得将刚刚程叔来说的是传达了,“大少爷,方才程叔来了。说是让大少爷您和墨公子一道去王爷那边。”
“那……母亲这边麻烦秦姨守着了。”
灵堂外的风,瑟瑟的,虽是艳阳,天上那一层淡淡的云终究遮去了些许光芒。树梢上早已空无一叶,灰喜鹊还在枝丫间低鸣着,等着还未到来的春日。
大风起,将高挂的丧幡卷起,惊走了树上的灰喜鹊。灵堂边,静静地,毫无生气。
而不远处的定南王书房边,却是一片鸟语花香。墨兰、寒兰和山茶花竞相盛开。缕缕微风,送来花香阵阵。屋檐下,挂着各式的鸟笼,凤头百灵、画眉、绣眼、点颏等等,各种名鸟几乎都在定南王府被集齐了,而书房这边所有的,只是定南王府养的鸟雀的冰山一角。而这一切,都是因为穆绮云极为喜爱花鸟。
“爹爹,你说这景行公子来,是何用意?我可记着他才去过睿王那里不久呢。”穆绮云慵懒地靠在书房里专程设的软榻上,看着手中的《司马法》,打发着时间。
“丫头,这墨长风来的目的你可别说你想不到。”穆慎国轻哼一声,看着这个自己一直引以为豪的女儿。
“是来依附殷王表哥,还是早已归附睿王却假意投靠?爹爹觉着呢?”
“丫头,你觉着这很重要吗?只要能为我所用,是哪方的人,又有什么关系。”放下手中新报上来的消息,穆慎国继续说:“苏耀你记着的吧,齐王原本是身边的谋士、心腹。如今,还不是多靠他,我们才能将齐王手中的礼部取过来。所以说丫头,这人啊,只要能为我们所用,便够了。”
“云儿晓得了。对了,爹爹也该培养培养齐恒了。云儿毕竟是女子,以后恐怕是……担不起这个家。”穆绮云抿着唇,低声,有些黯然。
“丫头啊,你弟弟虽然男儿,却终究是比不上你的。”穆慎国半笑着,女儿总是比不上男儿的,可他那个儿子,却永远不能像他这个女儿一般……
既然如此,放弃了这个儿子又如何,只要不破坏了他的宏图,便够了。
比不上她吗?穆绮云心中不禁冷笑着,低垂着的眼眸深处,是寒冰。
墨长风跟着穆齐恒走到书房。沿途墨长风看到了用汉白玉雕出的栏杆、专供皇家实用的青砖铺满地、金丝楠木的柱子几乎用在了所有的屋房。粉墙黛瓦,奢华间又带着些许小桥流水人家的温婉大方。
看来说定南王府富得流油是真的了。墨长风摸了摸下巴,思考着咋才能在定南王府多榨点油水出来,最好是能吧定南王府给掏空了。
“看来这些年定南王军功累累,所受的赏赐也不少啊,看这王府,倒是不比皇宫差多少了。”墨长风拿着他那骨扇,一摇一摇地,悄悄在穆齐恒边上感叹道,仿佛先前那个颓废神伤的人不是他似得。
穆齐恒只是尴尬一笑,喉中哽着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
“穆老弟,我刚刚看到了一尊寿字石,我记着……好像是前几年户部尚书罗成送的来着。”墨长风漫不经心的说着,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对上穆齐恒疑惑的眼神,一愣,打着哈哈说:“哦!那时茶楼里经常有人说,就听到了一些。”
一时间,二人之间有一种莫名的尴尬流动。
当时户部尚书罗成在穆慎国母亲穆宋氏六十大寿的时候送的,这块寿字石极大并且精美,是难得一见的宝贝,就连宫中也不见得有几块,在文人墨客间有流传,倒也不足为奇。
只是穆齐恒听罢,脚一顿,低着头和墨长风并肩行着,不知在想些什么。却是突然拉住墨长风的手,抿着唇,踌躇半天才悄声在墨长风耳边道:“墨兄,齐恒……会尽力相助墨兄。只求墨兄能保护家妹平安。”
墨长风心头一紧,想起了那封信上所说的,只是顿了一下便笑嘻嘻的继续说:“好啊,只是你那妹妹若是作死,我便也无法。”说完,墨长风挣来开了穆齐恒的手,大步向前走着,嘴里呢喃着什么,穆齐恒终究是没有听见。
穆齐恒带着墨长风去了书房,穆慎国让穆齐恒留下,而墨长风则被穆绮云带了出去。
行步于簇簇花锦之中,穆绮云走在前头,墨长风跟着。走着走着,却也没有一个人说话。
“景行公子。”“穆大小姐。”
二人一齐开口,墨长风笑笑,道:“穆小姐先说。”
穆绮云盈盈一礼,直视着墨长风的双眼,浅笑道:“景行公子。绮云早闻公子才名,敬佩已久,未曾想公子竟与舍弟相熟。只是……公子既要登门拜访可让齐恒通报一声,王府定会好生招待公子的。”柔柔的声音,句句带刺。
“景行不敢。”
穆绮云见墨长风神色如常,嗤笑一声,又问道:“那绮云倒是有一个问题想问问公子。”
“大小姐请讲。”
“如今朝中殷王齐王分势,可二人皆非正统,唯有睿王,可睿王无心朝事。既如此,绮云想问问,公子觉着这谁的胜率大?或者说,若是公子,会选择谁?”穆绮云斜着头,看着墨长风,眼神凌厉。
“大小姐怕是知道景行几日前去寻睿王陛下的事了。”墨长风一副早就知道你知道的样子,笑着。
穆绮云见也看不出什么东西,索性转身拈了朵盛开的山茶花,在鼻尖轻感,嘴上还说着:“与齐恒有关的事情,我这个做姐姐的又有什么理由不关心。”
“大小姐可真是个好姐姐啊!”墨长风忍不住讽刺着。
穆绮云眼中带着惊异,她自然是没想到墨长风会说这种话,拈花的手定住,稳了稳,穆绮云回道:“我也是这么想的,看来我与景行公子所想是一般的。”
“公子可不要忘了回答绮云所问的问题。”
墨长风微想了想,摇摇头有些无奈地说道:“若是我,最愿意依附的自然是睿王陛下,可奈何那日与睿王相谈,睿王一心只想着睿王妃和郡主,对皇位并无念想,我也只得悻悻而归。这几日我也了解了一些东西。殷王陛下与齐王陛下明面上不分伯仲,实则齐王的势力远远不如殷王,更何况殷王有其母穆贵妃是宫中宠妃,还有这偌大的定南王府。而齐王不过是一个没有母族,靠着皇上恩宠才起来的王爷罢了,又如何能与殷王相比较。大小姐觉着呢?”
“公子所说的绮云自然相信,只不过公子一介书生,难不成还当得了谋士?”穆绮云顺势而下,直截了当的问着墨长风。
“大小姐,谋士能当书生,书生又怎么当不成谋士?大小姐可不要小瞧了景行。”墨长风笑。
“好!那公子不如说说要助殷王还是齐王?”
“大小姐,景行若是说要助齐王,不知……还能不能出这定南王府的门?”
“公子觉着呢?”穆绮云阴恻恻的笑容看得墨长风直发怵,墨长风只觉着自己背上冷汗直冒。
“那大小姐想景行如何?”
“本小姐会与殷王表哥说的,景行公子日后便跟在殷王表哥身边吧。”穆绮云看着墨长风,想了想走到:“对了,公子若是觉着无趣,也可以跟殷王表哥去瞧瞧他那七十二刑具,那些还是本小姐想出来的呢。”
墨长风听着穆绮云的话,就感觉穆绮云的声音是从阴曹地府里发出来的一般,阴森森的,吓人的很。
不禁地,墨长风在心底叹道:“我这是造了几辈子的孽啊,为什么要趟这浑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