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巳时,天还有些凉。濋江畔,寒风簌簌,颜熙慈穿着冬衣到的时候,便见穆绮云裹着厚重的衣裙站在柳树下。看来是昨日的原因,穆绮云身后跟了一众侍从。相比之下,颜熙慈身边就只有闻音和许姈琈一大早派来跟着她的皓月两个人,两人这排场比下来,颜熙慈就输了。
颜熙慈上前,微微一笑道:“云姐姐。”
“拂雪妹妹来了。”穆绮云一见颜熙慈来了,脸上立马挂起了笑容,只是整个人一副病容,身边两侧的凛冬和暖春也时刻小心着怕穆绮云出事。
颜熙慈看到穆绮云这番样子,捂嘴惊道:“姐姐怎么看起来这般虚弱,可是身子有不适的地方?”
穆绮云莞尔一笑道:“无碍,不过是旧疾罢了。”转头,穆绮云看着皓月,有些不可思议睁的说:“这不是睿王妃娘娘身边的皓月姑娘吗?”
皓月闻言,对穆绮云盈盈一礼道:“皓月见过穆姑娘。”
“皓月姑娘不该跟在睿王妃娘娘身边吗?怎的来这边了。”
“回穆姑娘,我家娘娘觉着与拂雪姑娘投缘,便让皓月此番陪在拂雪姑娘身边。”皓月半低着头,样子恭顺极了。
“原来如此,那……”穆绮云身子一晃,凛冬和暖春立马扶住了她。穆绮云摇了摇手,让大家别担心,然后看着颜熙慈半开玩笑道:“这身子一不好,没都得想到连站久了都会头晕,看来得多走走了。”
颜熙慈拍了拍胸口,松了一口气,说:“云姐姐,这身子骨好的人天天动动身子,更别说姐姐这般了。而且姐姐常年闷在府中,就算是普通人还不得闷出病来。”
“倒也是。那妹妹,我们上船吧。”濋江畔,游船如织。但船都不大,最多的也就只能容下十五人,除去两名船夫,也就只能上个十三人。
颜熙慈这儿三个人,穆绮云想了想,就只让身边两个侍女和一个府医上了船。
颜熙慈站在船头,抬眼望去,她看见了濋江边沿河而开的红梅,鲜艳极了。
她记得,荆平山水图中就有一副濋江的画。那时也叫濋江,是荆平的母亲河,荆平便是依靠着濋江而起的。只是百年已逝,濋江早已不想当年画卷上的模样了。就像这延岸的十里红梅,以前却是一片翠柳。
“拂雪妹妹。”
颜熙慈听见穆绮云的声音,回头一笑道:“云姐姐,你快看这里多美啊!”
“拂雪,你怎么……哭了?”
颜熙慈一听,面色一僵,抬手一抹,湿湿的。
她垂眸,有些暗淡的开口道:“可能……是想娘亲了吧。”
穆绮云看着她,那眼神,颜熙慈觉得似是要将她看穿一般,这种感觉真的很难受,可她早已习惯了东临皇用这种眼神看她,所以穆绮云若是想用这种小手段来威慑她的话,怕是要做无用功了。
“没事的。云姐姐来这边看看吧,这里的红梅好美。”颜熙慈莞尔一笑,看着穆绮云。
穆绮云点头,却没有上前,只是回头看着凛冬道:“去将我拿袖炉拿来,这河上还是挺凉的。”
凉吗?颜熙慈自顾自转过身面对着濋江,她感觉到有寒冷的江水透过层层冬衣,浸透了她的皮肤。果然,好凉……
酒庐内,两个醉酒的人还瘫在桌上呼呼大睡。
本来墨景行是不喜喝烈酒的,伤嗓子,可昨日偏偏陪了穆齐恒喝了两大坛酒。这会儿墨景行都还觉着嗓子里如同被火灼烧了一般。
“这位兄台,既然醒了就别睡了。”
墨景行瘫在桌上,刚刚清醒了点,怎么就吵吵闹闹的,干脆一挥手,道:“别烦我,我……再睡会儿。”
说完,墨景行倒是真没在听见身边人的声音了,这才有时间思考了一下我是谁、我在哪、我为啥要喝酒的问题。等等,本少爷是来做正事的!
墨景行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大眼睁着,手心好疼!
墨景行感觉到身边有一道惊异的目光,他脑子进入了飞速的运转,然后等自己把差点断片儿的记忆收了回来后,讪讪回头一笑,腿有点抖,坐下去的时候还差点没坐稳。
“额……兄台没事吧?”穆齐恒看着墨景行那样子,有些吃惊,毕竟他一醒来就看见自己边上有个人,而自己根本就不记得发生了什么好不!
“没事没事没事。”墨景行摇了摇头,然后一把扣住穆齐恒,异常熟络的说:“昨日与穆老弟相谈甚欢,今日不如一同去茶楼坐坐吧。”
“那个…我昨天应是喝的太多,竟忘了兄台姓甚名谁,不知兄台的名字是?”穆齐恒起身,一副谦谦君子之样,像墨景行抱拳一礼。
“哎~穆老弟,坐着坐着,我又没说你什么你怎么自己先责怪起自己来了。老弟这次忘了我的名字,没事,可下次再忘,老兄我可得生气了。但我这名儿,你应该也不会再忘的了。”墨景行跟个善解人意的大哥一样,然后清了清嗓子,说:“我姓墨,但和那个两朝世家的墨家不算是一家。名长风,字景行,一般我这身边人都喜欢叫我墨景行,听着比较有学问,当然我这学问自然也是不差的,就说三年前那个名噪一时的景行公子,就是我。可惜啊,我家那……”墨景行还没把背好的稿子念完,就看见穆齐恒拉住他的手,满眼敬仰的看着他。
“兄台您竟是景行公子?!”
墨景行被他这热情劲儿一惊,缓了缓神,才道:“穆老弟也知道我?”
“岂止知道,当时京中到处都有卖兄台的诗集的。”穆齐恒见墨景行有点懵,于是解释道:“那些诗集都是仰慕兄台才华的人所写,上面是由当年兄台在各处所题的诗和那些个论诗赛上兄台所创的诗而构成的。”
墨景行原本还觉得,以穆齐恒有小诸葛的称呼,而老爹又是阴险莫测的定南王穆慎国,怎么说穆齐恒这小子都应该是个心机极重的人,没想到就是个单纯的小男生嘛,而且还是他的迷弟。
当然,是迷弟的话那就简单了。
“哎…可惜我如今纵然才华绝绝,却也难以施展。”墨景行扶额,唉声叹气。
“也是,我现在还不是,你看我还不是被我父王赶出来了。”穆齐恒自从知道了自己面前这位兄台居然是自己仰慕多年的景行公子后,就把自己的心扉敞开了出来。
“外人都说我是什么小诸葛,也就是小时候在宫中举行的排兵布阵比赛上赢了而已。回到家中,以为父王怎么都会表扬我一番……没想到又是一顿痛骂。”穆齐恒说完,心头感觉舒服多了,于是看着墨景行问道:“那兄台日后准备如何?”他穆齐恒正好不想回那家了,倒不如跟着自家偶像来造作。
“我啊……”墨景行眼珠一转,道:“男儿有志在四方,我又如何能赋闲家中!明日我便去睿王府,做那睿王手下谋士!”
“睿王?”穆齐恒只在有些大宴的时候见过几次叶以睿,而叶以睿在穆齐恒心中的形象就是楚皇嫡子、专一至极、所有旋入皇位漩涡的皇子的眼中钉肉中刺。却从来没听说过这位睿王陛下在政事上有任何作为,不禁有些不理解。
“我既有才,为何不去挑战些有难度的呢?而且若算起来,也只有睿王陛下,才是真正的正统!不是吗?”
穆齐恒一怔,是啊,正统!单凭这二字,殷王和齐王又算得了什么?二人非嫡非长,不过是靠母族而得来的荣耀。而且身为男儿,表示要做一番惊天动地大事才能名垂千古!
“好!那天晗便随着兄台去闯一番天地来!”
墨景行一听,艾玛这小弟真的分分钟就来了,真好骗啊。不对不对,这怎么能说是骗呢,他那么正直的人,肯定是用真诚打动的,没错,真诚。
完事儿了,墨景行就带着穆齐恒去了自家府邸,此时傅远铭并不在府中,而乐叔也被傅远铭带走了。导致穆齐恒进墨景行府中的时候,见连管家都没有,以为墨景行这几年都萧条到这般地步了,于是摸了摸自己的身上,想将一部分银票给墨景行,好歹请个管家管管家是不。
墨景行看见穆齐恒的动作,猜到了他想干嘛,有些尴尬的说:“我这府中的管家只是暂时出府办事了……”
穆齐恒一愣,还是继续将银票掏了出来,一把放在墨景行手中:“兄台,你要带小弟我闯天地,小弟我不能不有点表示,这点小钱不成敬意。兄台收下吧。”
墨景行看着手中的银票,眼睛里发的光都快与太阳比肩了。一把将银票收好,拉着穆齐恒就去商量二人的大事。
濋江上,穆绮云接过凛冬递来的袖炉,稍微暖了暖。
霎时间,船体剧烈的摇动起来,凛冬一把扶住穆绮云,而颜熙慈在船头摇摇欲坠。
穆绮云伸手向颜熙慈,却被颜熙慈一把拉住,突然,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