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姈琈身边的侍女婵娟见此,被吓了一跳,赶忙拿出一张干净的手绢为许姈琈拭干泪痕。许姈琈拿过手绢,将眼角的泪也擦干,忍住让自己不哭出来。
盘发不需要多长时间,而且颜熙慈也不需要盘什么麻烦的发髻,所以一会儿头发就盘完了。
许姈琈本还想等会儿眼睛没那么红了再说,现在颜熙慈都差不多要弄完头发了,许姈琈便理了理自己的衣装,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狼狈。
如果真的是颜熙慈。她,当年的霍妍筠,又怎能让自己以这般狼狈的样子见她!
屏退了众人,许姈琈拉着颜熙慈一同到软榻上坐着。
“子矜……妹妹,这簪子,你是从何而来……本妃看着眼熟的很,想着,应是家乡之物,只是有些记不清了。”许姈琈即使强忍着,声音还是有些颤抖。
早就料到了吧,她就是她最好的妍筠表姐,可她颜熙慈为什么会怕,为什么?
颜熙慈泪湿眼角,凝视着许姈琈,说:“说不定呢……”想了想,颜熙慈淡淡一笑,似是回想着那一段回忆,慢慢道:“这是我儿时最好的姐姐,学了半个月为我弄的生辰礼物……那时我还笑她,学了半月才学了这点手艺。可我一直忘了给她说,这是我收过最好的礼物……”
“那……她呢?”
“她啊。听说是船沉了,人不见了,找来找去也没找到,算算……都有十年了吧。”霍妍筠刚失踪的那几年,洛阳湖日日都有人去搜查她的下落。特别是霍家和惠安长公主府,派出了一行又一行的人,可从来都是无终而果。
许姈琈咬唇,想将要喷涌而出的泪水逼回去,可咬红了唇,无用。
“你……最喜海棠?”许姈琈已然认定了此人就是颜熙慈,可她还是想再三确定,直到连她自己不信都不行的程度。
“她最喜欢海棠了……当初我还笑她,连给我的礼物都是雕的海棠。”声音哽咽,脸上的笑容却越为灿烂。
许姈琈用手绢掩住脸,手绢后的人,已然哭成了泪人:“可你若是有喜爱的花儿,我又何需雕那海棠来,说来还不是怨你。”话落,许姈琈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是怨我,怨我。妍筠表姐,你可莫哭了,哭的慈儿心疼的紧。”
许姈琈听着这久违的称呼,一愣,竟没反应过来。莫名的,心地埋藏了多年的愧疚之情溢出,堵满了心。
“慈儿……我爹娘,如今还可好吗?”孩子离家,最牵挂的莫过于自己的爹娘,更别说像许姈琈这种十年都不能去见见自己爹娘的女子。她这心中,怎会安!
颜熙慈摇了摇头,默然半晌才道:“现在还不错……”
许姈琈见颜熙慈欲言又止,自知自己失踪后爹娘一定是极为痛苦的吧,毕竟她也是有了一个女儿的人了。可有些东西躲是躲不了的,就算现在不知道,以后也会知道的,不是吗?
“没事,你说吧,我……没事的。”
颜熙慈见此,微微一叹道:“当年,姐姐你才失踪……”
十年前,永安霍家早已是一片白色,不久前皇后霍湘竹才惨死在大火之中,现如今霍家二房的长女霍妍筠又因沉船事故失踪……
这年,霍家派出了数不尽的人马去寻霍妍筠的下落,无果、无果,都是无果!
心伤至极的霍老太君和霍二夫人双双病重。第二年,霍老太君便去了。
霍二夫人缠绵病榻五年,终于那年药王的嫡传弟子,顾尚书之子顾潜回京,霍二老爷寻了他来才将霍二夫人治好。
可身病易治,心病难医,纵使医好了她身上的病,可霍二夫人的身体还是越来越差。于是第二年夏天,霍二老爷便辞去了官职,陪夫人去了山中修养。这几年霍二夫人的身体倒还好些了。
许姈琈闻言,泣不成声,一阵阵伤痛涌上心头。身子一晃,险些从软榻上摔下来。
颜熙慈走到许姈琈身前,搂住她,无声的安慰着。
这些事也是她听人所讲,当时的她早已和皇兄去了那黄沙漫卷的边疆……
“慈儿……我…我想给爹娘写封信……我知道你可以帮我交个爹娘的对吗……慈儿…”许姈琈紧紧抓着颜熙慈的衣裙,大哭着,往昔的记忆如潮水一般纷至沓来,越想越伤,越想越苦……
寻了纸笔,许姈琈在纸上用着儿时爹爹教她的字体,写着。
她每写一会儿,就会停下来将泪水拭去。她不想让爹娘看见泪痕而伤心。
颜熙慈拿了一张手绢,沾上了“千年”,一点点涂过自己的脸庞,然后借许姈琈之口让人准备了一盆清水。
素手捧水,覆于面上。澄清的水慢慢变得浑浊,而颜熙慈的面容,也慢慢变回原样。
许姈琈放下笔,一遍遍看着刚刚写好的信,觉着好了,便放着待墨迹干。
回头看着颜熙慈,许姈琈不禁开口道:“‘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这都是小时候所最期盼的外貌,没想到你还真成了这般的大美人……倒也是,你从小样貌便好。”
颜熙慈笑着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许姈琈见此,略微想了想,神情有些严肃地问道:“慈儿,你此番来汴梁,是谓何事?”
“妍筠表姐,你说……一把利剑会知道执剑人的想法吗?”
“慈儿……”许姈琈看着她,一时竟无语。
“不会知道。一把剑永远只会知道跟着执剑人的手而动。”颜熙慈看着许姈琈,黯然道:“表姐觉着,慈儿是那利剑,还是那执剑人?”
“我……”许姈琈不是不知,只是她说不出口。
颜熙慈淡然一笑,她早就适应了。于是笑道:“好不容易重逢,怎么偏要讲这伤心事。表姐,听说你去年年末给睿王诞下了一位小郡主。聪慧可爱极了,不知妹妹可否能看看这小郡主??”
许姈琈失笑道:“什么聪慧可爱不过是她那爹爹到处说的。”话落,许姈琈便叫婵娟去将自家女儿抱过来。
小郡主是去年十一月生的,现在也有一岁零一月大了,叫一些名字也都比较熟练了。
现在才巳时一刻,小郡主刚刚睡醒吃了奶,正是兴奋的时候,许姈琈和颜熙慈在屋内都能听见孩子的声音传来。
颜熙慈现在是真颜,不便被外人看见,于是许姈琈到门口亲自将女儿抱了进来,让侍从都在小院门外侯着。
许姈琈抱着自家女儿,拿了个摇鼓逗着孩子,然后走到颜熙慈跟前道:“这丫头叫叶嘉卉,小名蓁蓁。”
许姈琈抱着自家女儿,道:“蓁蓁,这是……慈姨姨。”
叶嘉卉睁大了眼睛好奇的望着眼前这个漂亮的姨姨,然后挥着小胖手,断断续续的叫道:“慈…慈姨姨!”那小胖手上的银铃铛手镯被摇的叮铃铃的响,听着响声,叶嘉卉也跟着咯咯的笑。
颜熙慈看着这叶嘉卉,伸出手想要摸摸她,可手不知道该落在何处,正当她有些无措的时候,小小的叶嘉卉直接用小胖手抓住了她的一根手指。
颜熙慈一惊,看着许姈琈不知道该干嘛。
许姈琈见她这样,噗嗤一笑道:“蓁蓁挺喜欢你的。”然后许姈琈摇了摇摇鼓,叶嘉卉看见玩具便立马放开了手,想去抓摇鼓。
“周岁的时候蓁蓁抓周抓了什么?”颜熙慈摸了摸叶嘉卉的小脑袋,问道。
许姈琈有些无奈地看着叶嘉卉,道:“这丫头,不像别的女儿家,抓什么胭脂水粉的,偏偏把她爹的玉印给拿了去,还抓了个简册。但是让她爹高兴坏了,我可要愁死了。”
听此言,颜熙慈看叶嘉卉可谓是越看越喜欢,于是道:“蓁蓁以后定会有一番大作为的。”
“女孩子家家,我倒希望她安安心心嫁个对她好的男子,就够了。我不奢求其他。”
可许姈琈想不到的是,叶嘉卉并非池中之物,又如何会想她所想的那般安于现状?
二人逗叶嘉卉玩了半个时辰,已然是巳时三刻了,快午时了。于是颜熙慈对许姈琈道:“表姐…我一会儿得出去一趟,去远铭那边,希望姐姐可以帮慈儿掩护着。”
“远铭……傅远铭?”许姈琈想了想,才想到这个人,于是问道。
“是他。”颜熙慈说着,不禁脸一红,说:“我八岁的时候与他定了婚约…”
“我一直都羡慕着傅帅和傅夫人之间的感情,想来傅远铭也不会差的。”
“嗯~”颜熙慈点点头,默认。
“去吧,蓁蓁也要去喝奶了。除了我没人会知道你已经走了的。”许姈琈唯一思忖,又道:“但你一定得回来,不然我可怎么交代啊。晚膳也要回来用……不,你今日回来就住在我这儿吧,咋两姐妹好久未见了都。”
颜熙慈何尝不想,可也只能拒绝道:“今日用晚膳倒是可以,但明日妹妹约了与那定南王府的大小姐去濋江游湖赏景,怕是不能住下了。”
许姈琈也觉着有些遗憾,于是道:“没事…以后还会有机会的。”她思考了一下道:“对了,你说是和定南王府的大小姐,是穆绮云吗?”
“是。”
“我听景郎说过,穆绮云这个人很难看透,要小心才是。”景郎,是许姈琈对睿王叶以睿的专称。
“嗯。”
为了掩饰,许姈琈又给颜熙慈选了套简单的衣裙,二人身形相像,颜熙慈正好能穿。
汴梁城东的一户府邸,听说是一个富商的府邸,只是没人见过这府中的主人家,但天天都会有人来送菜这些。
颜熙慈走到府邸的后院小门,便有管家开门迎她。
“乐叔,傅少帅等着了吗?”颜熙慈跟着管家,问着。
“回长公主,我家主子和傅少帅都已经在前厅等着了。”
“嗯。”
前厅内,傅远铭和一风流公子一同坐在餐桌前,只是菜都还没上。桌上只有两杯热气腾腾的清茶。
那风流公子翘着二郎腿,手执骨扇一摇一摇的。
“景行,你这招摇的性子还是没变啊!”傅远铭看着眼前这个‘风骚’的男人,忍不住说道。
傅远铭可是将门之子,就算有时再不靠谱,可也是个热血汉子,真受不了景行这人的招摇。
“傅远铭,我又不是你这种沙场粗汉子,我就是个文人,招摇点怎么了,而且上次我刚刚出来点名头就被你们给制止了,我也很不爽啊!”
三年前,景行公子的名声可是传的满国皆知,连楚皇都曾接见过他,可没想到景行公子在半年后就销声匿迹了。
可谁能知道,当时正是景行最得意的时候,长公主颜熙慈就传音给景行,让他在汴梁住着,时刻关注着,但不准再想这般出去出风头了。可把爱出风头的墨景行给闷坏了。
“一会儿让惠安听到了,你可得完。”傅远铭语重心长得说着。
墨景行一听,不禁哎呀一声,恨铁不成钢的说到:“你说……你好歹也是将门之子,以后成妻管严了怎么办,那也太丢我们男同胞的脸了。”
“墨景行!背着本宫说本宫的坏话,你可把你们男同胞的脸给丢尽了!”远远的,颜熙慈听见墨景行的声音,于是开口道。
墨景行一听,是颜熙慈的声音,于是挂起献媚笑的道:“原来是我们尊贵的惠安长公主陛下到了,刚刚小的墨景行一直在和傅少帅说公主您是多么的聪慧,多么的美丽,多么的……”
“哎哎哎,你可别说了,你这甜话本宫可不会听的。”颜熙慈走进前厅,对墨景行说着,人却对着傅远铭开心的笑着。
傅远铭看着颜熙慈,铁血汉子也都只剩柔情了。
傅远铭挥手,对颜熙慈道:“惠安,来我这边坐,别理他。”
“嗯!”颜熙慈笑着,看都不看墨景行一眼,乖巧的走到傅远铭身边坐着。
“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让锦如来的吗?”颜熙慈看着傅远铭,问道。
“半月未见你了,想来看看你。”傅远铭牵过颜熙慈的玉手,用自己的一双大手柔着她的手,轻轻的,却很温柔。
被冷落的墨景行看着眼前那不停给他撒狗粮的二位,只得自己坐下,然后让管家再备一杯茶来。
“对了,惠安,有个人你必须得见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