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汴园,范正和苏遁脸色沉重,良久之后,苏遁终于忍不住问道:“这对夫妻如此情深义重,因此而和离未免太过于残忍了!”
苏遁正是少年情动之时,最见不得这种挚爱分离的悲剧。
然而范正却摇了摇头道:“非也,男子乃是三代单传,肩负传宗接代的重任,早就迫不及待的想要和离,而女子则将这些年所受的委屈,倾泻而出,大闹婆家一番,扬眉吐气的离去。”
“呃!”
“那你为何!将其二人写的如此情深义重?”苏遁不可思议的看着范正问道。
范正正色道:“因为我想医并非一人,而是一国之人,唯有至深至情的悲剧才能让世人惊醒。唯有这样的爱而不得诗词才能广为流传,以最短的时间传遍整个大宋,甚至流传千年,以对抗这传承千年的亲上加亲的陋习。”
范正记得在后世并非没有人意识到中表之婚的危害,甚至明清时期都曾经严厉禁止,甚至写进律法,然而却屡禁不绝,最后无奈放任。
既然自上而下的律法无法彻底根除这种现象,那范正唯有自下而上进行逼宫,能够对抗世俗的除了律法之外,还有宣传,在这个时代最强大的宣传莫过于脍炙人口的诗词。
一旦两首《钗头凤》最短的时间传遍大宋,再辅助二人亲上加亲凄美悲惨的爱情,方可让世人认识到近亲结婚的危害。
而且律法可以被废除,而脍炙人口的诗词却可以一代代的传播下去,宣传近亲结婚的危害,让普通百姓自发的拒绝近亲结婚,不停的和世俗陋习对抗,
“范兄高义!”苏遁深吸一口气,敬佩道。
范纯礼携带近亲结婚的铁证上奏朝廷,却被恼羞成怒的官员诬蔑其为儿子正名,更是以世俗名义裹挟民意,影响之大让朝廷都投鼠忌器,僵持不下。
如今有了两手《钗头凤》再辅助于凄惨悲情的爱情,定然会将僵持不下的朝局撕开一个口子。
果然不出苏遁所料,大宋文风极盛,开封乃是大宋的文化中心,汴园更是开封城文人骚客的场地,每当有优秀诗词诞生的时候,就会有第一时间传遍了开封城。
不到半个时辰,范正的钗头凤就如同风一般传遍了整个开封城。
“大宋文坛有救了!范相之后果然不凡。”
不少文坛宿老得到《钗头凤》之后,顿时如获至宝,李清照一介女子之身压着大宋男儿抬不起头来,如今终于出了一个能和李清照抗衡之青年才俊。
“可是这两首钗头凤可不止好词这么简单,尔等忘记了这几日朝廷的争端?”也有人提点道,这几日,吏部侍郎范纯礼连续上书陈述亲上加亲之害,如今其子又写出了相关的悲情诗词,不禁不让人多想。
顿时不少文人三缄其口。
“错错错,莫莫莫!”
青楼、教司坊中,一个个花魁艺女泪眼婆娑,每当有优秀诗词诞生的时候,青楼女子总会第一时间将其改变成曲,然而这一次《钗头凤》悲情的爱情却是戳中了她们的泪点。
“难难难!瞒瞒瞒!”
开封城内,不少家庭陷入了沉默,他们都是打算亲上加亲,之前传的沸沸扬扬的近亲结婚的危害并没有让他们打消念头,还让他们颇为抱怨,然而两首《钗头凤》放在他们的面前,顿时让他们陷入了沉默。
这两首《钗头凤》一个是男方的视角,一个从女方的视角,各自讲述了双方的悲情,如同活生生的画面展现在世人面前。这是何等凄惨的生活,难道真要让自己的儿子和女儿过这样的日子。
“相公!依我看,这门亲上加亲还是算了吧!”一户人家中,一个中年女子落寞道,这次亲上加亲的乃是她娘家的侄女,她也极为满意,仗着情面脸面才让弟弟同意这门婚事,如今看到两首钗头凤,日后若真的出现问题,她恐怕既害了儿子,又害了侄女,同时让弟弟埋怨,恐怕是几头不落好。
“好!”男子叹息道,他也不愿意让自己的儿子一生痛苦,再加上万一生出残疾痴呆的后代,那岂不是让他们家绝后。
开封城中,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很多亲上加亲还没有来得及结婚的家庭,纷纷取消婚约,有这些念头的纷纷打消念头,对其避讳不已。
然而很多已经亲上加亲成亲的家庭,却犹如当当堂棒喝一般,这两首《钗头凤》何尝不是他们自己的写照,不,他们更加悲惨,钗头凤内的二人没有孩子还能和离,而他们不但生下了孩子,而且夭折残疾者颇多,一时之间,很多家庭泣不成声。
随着两首钗头凤的不断传播发酵,一时之间,原本一致反对禁止亲上加亲的民风立转。
“我儿竟然有词仙之姿!”范府之中,马氏看着两首钗头凤,眉眼之间全是笑意。
范正不由苦笑道:“母亲慎言,此言不祥!”
马氏挥了挥手中的宣纸,得意道:“试问之下,开封城年轻一代,又有谁能够写出如此诗词?”
范家也算是开封城有头有脸的大家,其它世家都让后代恩荫求官,而范正却成为一个太医生,这在世家看来,简直是自毁前途,马氏没少被人冷嘲热讽,如今范正两首钗头凤总算让马氏扬眉吐气。
范正无奈一笑,他自然知道母亲的心结,只要她高兴就成,如今范正更关注的是《钗头凤》对朝局的影响,如今恐怕父亲正在朝廷据理力争。
直到天黑之时,范纯礼这才一身疲惫的回到了范府。
“父亲,朝中情况如何?”范正看到连忙起身问道。
范纯礼用复杂的目光看了范正一眼道:“果然不出你所料,太皇太后果然不会放弃抬高母系血脉的机会,今日朝议,通事舍人高公纪亲自在朝堂之上,诵读你的两首《钗头凤》,历数亲上加亲的陋习,直言,兄妹之子女,犹然骨肉也。”
“朝堂当众诵读正儿的诗!”马氏闻言,顿时惊喜道,那岂不是自己儿子的才华已经朝堂皆知了。
范纯礼苦涩道:“高公纪就是高太后的侄子!”
高公纪乃是外戚,兄妹之子女,犹然骨肉也,岂不是正中高公纪的下怀,自然不遗余力的支持。
“高太后也下场了!大事可成!”范正自信道。
范纯礼点头道:“高太后力排众议,下令日后严禁中表为婚,中表为婚者,杖一百,离之。”
“太好了!”范正重重的松了一口气。
“那已经成婚的亲上加亲呢?”马氏反问道。这些才是世俗最大的助力,他们成亲的已经有了孩子,甚至是残疾的孩子,纠缠颇深。
范纯礼无奈道:“已经成亲的既往不咎,和离与否全凭自愿。”
范正点了点头又问道:“那同姓不婚的律法?”
范纯礼摇了摇头道:“为父提议直系血亲和旁系三代禁止通婚的提议并未通过,依旧是同姓不婚,仅仅添加中表为婚杖一百离之的律法。”
范正不由一叹,这个时代男尊女卑思想极为严重,哪怕他们手握血证,高太后想要抬高母系血脉的地位,两方共同发力,然而面对强大的世俗阻力却依旧困难重重。
“饶是如此,为父依旧成为众矢之的,群臣弹劾不断,最后老夫主动请辞,太后不允,改为知亳州!”范纯礼道。
“知亳州?老爷岂不是要去外地为官!”马氏一脸惊慌道。
范纯礼点头道:“远离朝堂纷争,治理一方,并非是坏事!”
亳州乃是高太后的娘家,让范纯礼知亳州,已经表明了高太后的态度,才能平息众臣对范纯礼的攻击,而且范纯礼经历亲上加亲之争,已经厌倦了朝堂的争斗。
“是孩儿拖累了父亲!”范正惭愧道。
范纯礼看了已经长大的范正,拍了拍肩膀道:“不!你没有做错!先天下之忧而忧,此乃范家的家训,你如果畏首畏尾才会让为父失望。”
这一次,范正率先发现近亲结婚的危害,冒天下之大不韪写出和离的药方,让范纯礼心中大慰,更别说范正的两首惊艳至极的《钗头凤》,更是给了他意外之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