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洛出了书斋,兜了一个大圈,绕到了百福门。她从百福门开始,沿着昨晚走的路,一边走,一边观察着两边的布景。
从百福门到永宁公主主殿殿前广场的最南端,两边都是低矮的灌木丛,有一条曲水,可水面很低,一眼就能见到底。
在最南端附近,这条曲水一分为二,一路向北,接次流向三位公主的宫殿和祁恬思等人住的北边居所;一路继续向东,流向梧桐苑方向,并在梧桐苑外,形成了一个半大的池塘。池塘再往东,又变成了一条窄窄的曲水,不知最终流向什么地方。
也是从永宁公主主殿开始,逐渐才有了高低起伏的树丛和造型不一的假山。
看来,跟踪自己的人,至少是从主殿之后开始的。在无水无树的地方,根本没有藏身之处。自己就算再神游天外,也不可能毫无知觉。
薛洛走到了昨晚落水的地方,惊奇地发现,只有这一处不足数十步的区域,没有被树木拦住,前后都被高矮不一的树丛遮的严严实实。
因为是冬天,树丛也大都是枯树丛,只有一些松树还暗暗地绿着。她小心翼翼地拨开树丛,正打算将身子探进去看个究竟,却又被喊住了。
“薛姑娘,今日是要做什么?”
薛洛被吓了一个激灵,转身一看,竟又是殷华晏。
怎么每次都是被他抓包?
薛洛站起身,尴尬地笑了笑,“博士……”
殷华晏挑了挑眉,“不是说着凉了,怎么还在外面吹风?是真的着凉了
,还是我的课讲的不好?”
薛洛就像是做坏事被抓包的学生,支支吾吾道:“不敢欺瞒博士,我是真的受了风寒。”
殷华晏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哦,那今日不摘红果了,是打算捡松果吗?”
薛洛大窘,只得硬着头皮地点了点头。
殷华晏爽快地笑了,他毫不见外地走过来,正打算提衣走进树丛,却被薛洛一把拉住了胳膊,“博士,别进去!”
殷华晏有些意外,顿住了脚步。
薛洛立刻松了手,搜肠刮肚地找着理由,“不劳烦博士,学生自己捡就可以了。”
“薛姑娘,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人在试图隐瞒什么的时候,眼睛会不自觉地乱瞟,会不自觉避开对方的眼神?”
薛洛猛地抬起了头,映入眼帘的,是殷华晏的笑容。
他的笑容和李玄然不同,李玄然对自己笑的时候,笑容里满是温柔和爱护,而殷华晏的笑容,带着欣赏和一点探究的意味。
“我不是故意隐瞒博士,只是,此事不便透露,还请博士海涵。”
“好,我不问你是什么事,那你能告诉我,你打算做什么吗?”
薛洛看向殷华晏,殷华晏的眼睛很是澄澈透明,什么都没有隐藏。
她想了想,回答地很诚实,“找脚印,或者挂住的衣角,之类的东西。”
殷华晏不敢置信,“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薛洛摇了摇头,坚决不肯说。
“虽然只有一个月,可我毕竟是你的师长,”殷华晏的神情很是严肃,“若是你生了意外,我也难辞其咎。”
薛洛还是沉默不语,二人就站在原地僵持着。
过了好一会儿,殷华晏叹了一口气,像是被打败了,“好吧,那我陪着你找。两个人找,总比一个人找来得快些。”
薛洛同意了,二人便一同钻进了枯树丛。
薛洛沿着自己假设的方位,慢慢地搜寻着。可地上尽是枯草,根本难以留下脚印。她又仔细观察着干枯的枝枝桠桠,上面什么也没有。
找了大半天,一无所获。
她看向殷华晏,殷华晏也对着自己摇了摇头。
薛洛大失所望,退出了枯树丛,满含歉意道:“给博士添麻烦了。”
殷华晏摆了摆手,没说什么。突然间,他看向了薛洛的身侧,抬手指了过去,“真是奇怪,为什么单单那儿没有被围上?”
薛洛沿着他指的方向,看向了自己落水的地方。
殷华晏走了过去,蹲下了。过了一会儿,他转身朝着薛洛招了招手。
薛洛只好走了过去。
殷华晏指着泥土上的印记,“这是你要找的脚印吗?”
薛洛低头一瞧,那脚印朝着池塘的方向有些歪扭,应该是昨晚被推落水时,自己留下的脚印。她摇了摇头,“不是。”
殷华晏也不多问,抓了一把薄土,把脚印盖上了。他站起身,“若是需要我帮忙,便差人到弘文馆去寻我,离这儿也不算太远。”又笑了笑,“还有,不在课堂上,不必叫我博士。”
薛洛应下了,又好奇问道:“世子,您每日都经过这儿吗?”
“哦,上完课,我会到大公主殿稍坐坐,有时会用个便饭。然后从东边的门出去,这儿……比较顺路。”
薛洛颔首,便与殷华晏告辞了。
走在回梧桐苑的路上,薛洛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沿着曲水的这条路在公主院的最南端,走到头是院墙,不是门。从大公主殿出来一路向东,才是东边的门。
顺路?顺的哪门子的路?
……
薛洛回到了梧桐苑,赵锦初已在方厅等了她好久了。
她给薛洛递上筷子,“容颐县主没回来,去了昌乐公主那儿。王越玥倒是回来了,不管我说什么,她始终不发一言。阿洛,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无妨,这本就不是一时半刻能破解的迷局。咱们小心提防着就是。”
不过,李玄然一反常态地没有让秋月邀约自己,薛洛想着,他不知道自己落水,也是好事吧。
……
翌日,殷华晏没有来,来上课的,居然是魏寒松!
魏寒松不是还在太学上学,怎么会作为博士来授课?
薛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魏寒松对她眨了眨眼睛,一本正经地上完了课。
魏寒松主要讲的是律法,他援引了许多现实中的事例,把枯燥的律法讲得生动有趣。
对着勋国公府殷世子春心萌动的一些女娘们调转了风向:
“听说魏郎君是大理寺魏正卿的嫡子,还是袁博士的得意门生。今春若是通过了考核,便就要去任职了,当真是前途无量啊。”
“都说高嫁如吞针,勋国公府的门第太高,哪是咱们能肖想的?我瞧着,还是魏郎君好,魏郎君生得阳光,人又风趣,若是做夫君,一定妥帖极了。”
“哎呀,你都想到哪儿了?也不怕旁人说你轻浮!”
今日,祁恬思也没来,说是染了风寒。
赵锦初低声道:“我看,不是染了风寒,是昨日被你吓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