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然随着薛洛姊妹二人走着,时不时偷偷看薛洛几眼,只见她神情平静,毫无波澜。
薛洛藏在袖中的纤纤素手渐渐捏紧了,她面上山水不显,根本看不出她胸膛中那颗小心脏在一直咚咚乱跳。
汇福楼一事后,自己与他还没再见过。那日李玄然的生气与慌乱还历历在目,自己剪不断理还乱的思绪还一直萦绕在心头。
如今又再见……
薛沁左看看右看看,猜测二人之间奇怪的气氛可能是因为二姊遇险一事,可自己也是从外面听来的,问二姊,二姊总是三缄其口。自己到现在还没弄明白为什么呢!
李玄然对薛家这样好,又对二姊真心实意,薛沁总觉得自己应该要做些什么,于是龇牙笑道:“王爷,二姊的赌局竟然赢了!我想不明白,你知道原因吗?”
李玄然瞥了一眼薛洛,见她脸上很是平静,淡淡笑道:“诸葛亮借东风,你二姊是借了过堂风。”
薛洛一下子惊呆了。
他怎会知道,自己是用这法子取胜的?
这些年,母亲为了给自己求姻缘,什么法子都试过了,自然也包括烧香求神,很早之前就在家置办了小道场。
闲来无事时,薛洛会观察燃烧的香,发现若是大风天,香燃烧的快,香灰也会容易断成一节一节的;反之,香燃烧的时间久,香灰也不容易断。
今日闷热,连湖边都没有一丝微风,那小香炉周围的空气凝滞,燃烧的香自然不容易断香灰。可若是造了风出来,那结果可就不一定了!
桥上本就是高地,造风,想必简单一点,这便是占了地利。而人和……
既然是有输有赢的赌注,肯定都会担心对方做手脚,把小香炉团团围住,是必然的结果。若自己破了个口子出来,那岂不是就“空穴来风”了?
地利和人和占了两项,已是很大的赢面了。
但造出来的风,究竟能不能达到目的?薛洛也没有万全把握。
没想到,那狂妄自大的董清荷生怕薛洛动手脚,围在小香炉边时,就一定要站在薛洛的对面。见到薛洛走开后,以为是她是提前认输了,又怎会错过嘲讽奚落她的绝佳机会呢?
这可真是打瞌睡就有人递枕头了!
二人在桥上形成的通道,恰恰是形成过堂风的最有力“地形”!
说到底,这赌局,薛洛还是有赌的成分,因为她也不确定,这凭空造出来的风,究竟有没有那么大的威力。
她想着,若是赢了自然好,让那三人就此闭上聒噪的嘴;若真是败了,吴知礼提出的要求,自己应当也有能力对付。
薛洛回想之时,李玄然正条分缕析地对薛沁解释着。她回过神,李玄然刚好说到:“……董家姑娘走开后,这赌局的把握便从五分到了七八分。”
薛沁听得连连点头,她痴心武艺,也研习兵法,可这样的急智,却是她没有的。她自小就对二姊的智慧佩服得五体投地,今日对李玄然也生出同样的想法来。
她忍不住拍手笑道:“王爷,你与二姊心有灵犀,当真是高山流水遇知音!”
高山流水……
薛洛想起了那日宫宴时与他合奏的《凤求凰》,连自己都觉得,二人之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默契。
她抬起头,李玄然如幽潭般的双眸中,只倒映着自己一个人的身影。
不知是不是天气炎热,薛洛觉得脸上有些发烫。她低下头,欠了欠身,权当做告辞,便拉着薛沁转身离开了。
李玄然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没有叫住她。
待二人走远了些,掠羽从树上悄无声息地跳下,急道:“王爷,今日如此好的机会,您怎么不跟薛二姑娘道歉呢?您那日对她发了好大的脾气,说不定,她还有气呢!”
“不知道如何开口。”
“王爷,道歉您不会?”掠羽恨不得嘴对嘴把自己的主子教会,“您就说,薛二姑娘,那日是我不对,不该对你发脾气,可我也是担心你的安危,希望你不要见怪……”
不知为何,李玄然想起了那时的自己,死皮赖脸地圈着发了脾气的青裙姑娘,对着她百般讨好:“不生气了,好不好?你说,怎么惩罚我都行。或者,你想要我做什么?不管是什么,我都答应你。”
那姑娘紧绷的脸上偷偷露出了笑意,转头看他时,换上了一本正经的严肃:“下不为例!”二人便重归于好了。
可如今,自己却连道歉也不会了……
“对了,王爷,汇福楼之事有下落了。之前查探纸墨玄机,可能阵仗太大,让幕后之人生了忌惮。昨日夜间,守在原济平郡王府的伏虎卫发现了一个不速之客,那人有些身手,费了一番功夫,才将他拿下!”
李玄然回了神:“审出来了?”
“审出来了!”掠羽的神色有些古怪,“只是……”
李玄然皱起了眉:“有话快说。”
“只是那人招认,他是王家的,”掠羽看见李玄然皱眉就发怵,连忙答道,“就是薛二姑娘的大姊,薛漪的夫家,光禄大夫王丛远、吏部侍郎王慧墨的那个王家。”
李玄然的神情越发凝重,看得掠羽直冒冷汗。掠羽试探道:“王爷,属下从未听说过王家与济平郡王府有什么恩怨,何况王家与薛家还是姻亲……”
李玄然冷冷道:“看来并不是有人想害她,而是以她为饵,让济平郡王万劫不复。”
别人或许不知,可浸淫了两世宫闱和官场的李玄然怎会不知?
李玄然自小便知道,济平老郡王与王家都从晋原发迹,本来应该颇有渊源,可老郡王性格鲁直,与时任中书侍郎的王丛远向来不对付,多次让王丛远下不来台。他最后战死沙场,其中必然少不了王丛远的手笔。正如门房小厮所言,两家不是常来往的人家,甚至势如水火,只是从不对外人言罢了。
如今能有个破绽,可以让对手万劫不复,王家又怎会错过?
痛打落水狗是一码事,可以伤害无辜的人为代价是另一码事。
最重要的,伤害的人不是别人,而是薛洛。
李玄然表情淡淡:“看守郡王府的人撤了吧,不必再守了。派些人盯着王家,他们既然敢动洛儿,我更加不必顾及情面了。”
“王爷,”掠羽有些担忧,“王家可不比济平郡王府,树大根深,难以撼动……”
“迟早都要与王家对上,如今不过是借机提前布局罢了,”李玄然姿态从容,目光如炬,“我也想看看,他们在浑水中究竟是如何摸鱼的。”
掠羽应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