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台宫。
章邯低头拱手,立于大殿中央,一动不敢动。
汗珠顺着额头流到鼻尖,最后‘吧嗒’一声跌落于青石地面,摔成粉碎。
上位,始皇瞬也不瞬地紧盯着他。
片刻后,总算开口。
“他说大秦将亡于朕之手?”
“是!”
“再探!”
“诺!”
退出殿外,章邯长出一口气,抬起衣袖擦了擦额上的汗珠。
微风拂过汗湿的后背,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
迈开脚步,忙往学宫而去。
……
此时的学宫,一如之前的章台宫般寂静无声。
诸位公子神色怪异地看着柳白,犹如看一个神经病。
“哈哈哈,这可真是本公子听到最好听的笑话。”
“柳白,你要是说别的,或许我还会信,但你居然说大秦亡于父皇之手,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你难道不知,我大秦的天下,可是父皇打下来的……”
或许是柳白的话过于震惊,胡亥已然忘了之前对他的畏惧。
听了他的话,其他公子连连点头,都认为他说的有道理。
柳白微微一笑,猛敲了一下戒尺,学宫之中瞬间安静。
“笑?听到秦要亡了就这么好笑?”
看到他眼神直勾勾盯着自己,瞬间让胡亥想起了他之前做的那些事。
缩了缩脖子,低下头不敢再言。
“我不但知道大秦是父皇打下的,更是知道他自十三岁当王以来,从没睡过一个好觉,时时刻刻都在想着,如何统一六国,直至横扫寰宇,一统天下!”
“对内行三公九卿制,废除分封制,代以郡县制,同时书同文,车同轨,统一度量衡。对外北击匈奴,南征百越,筑万里长城……
“如此丰功伟绩,赞一句千古一帝也不为过,但是……
听的津津有味的诸位公子,听到这个但是,心里均是一个咯噔。
父皇如此英明神武,怎么就来了个但是呢?
“但是这里有个问题,相信诸位公子都知道,如今六国旧地都是由原六国贵族掌管,那么请问,我大秦灭了他们的家国,为何他们不反呢?”
公子们面面相觑,这么简单的问题居然还要问?
依他们对柳白的了解,这不应该啊!
难道这里面有坑?
跃跃欲试的胡亥,见大家都不吭声,瞬间没了激情。
抬头一看,柳白正面带微笑,鼓励地看着他。
一瞬间,胡亥有了信心,不过这次说话规矩了许多。
“先生,在我看来六国旧人之所以不反,自然是因为他们不敢反!有父皇在,别说反了,他们怕是连想法都不敢有……”
‘啪啪啪!’
柳白自发鼓起了掌。
“说的不错!看,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们怎么就不知道呢?”
“如今我大秦的盛世,全靠父皇一人之威,那么你们有没有想过,在父皇百年之后,我大秦该何去何从?你们之中谁能挡住六国之人?”
一句话,犹如惊雷炸响在众人耳边。
诸位公子不约而同地将目光看向扶苏,若父皇百年之后,那不就是扶苏继位吗?
“怎么,你们觉得扶苏能掌控我大秦天下?呵呵,并不是我看轻他,若真是他上位,我大秦亡的更快。”
开玩笑,扶苏如今的治国理念,经过儒家荼毒之后,必然会行分封制,那个时候大秦还能好的了?
若是以前听到这话,扶苏或许还会反驳。
但自从读了柳白给的《抡语》之后,整个人的三观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再加上柳白的言传身教,赵高、阎乐之事更是给了他巨大的打击。
从小接受的观点,如今已经慢慢开始动摇。
思索片刻,扶苏茫然问道。
“先生,若是您…的话,会怎么做?”
看着他指向天的食指,柳白自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都知道,如今我大秦的兴盛全靠父皇一人撑着,自然,那些别有用心之人也明白这个道理…”
“若是我的话……”
柳白冷哼一声,扶苏等人只觉一股压力扑面而来。
这气势……这是杀气……
“六国旧人?呵,一个字,杀!”
学宫中又陷入了静默,诸位公子被他那陡然而出的杀气,压得几乎喘不过气。
扶苏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却未发出一言。
……
章台宫。
嬴政食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
有意思,真是有意思。
一言不合就开杀,有几分我当年的气势。
只是……
若真能如此简单的话,朕又何必费尽心机,让六国旧勋治理六国旧地呢?
“再探!”
“诺!”
……
或许觉得不应该吓到小朋友,柳白收了通身的气势,又换了那副无害的面容。
压力骤减之下,公子们纷纷抬袖擦汗。
扶苏几经思索,依然觉得柳白所言无法实施。
“先生,恕学生直言,若依你之言将六国之人诛杀,那六国旧民该如何安置?他们若奋起反抗,我大秦又该如何自处?何况无故诛杀六国勋贵,天下人又如何看待朝廷?”
柳白欣慰地笑了笑,看来这几天的教导还是有成果的。
至少没有一上来就以仁义说教,孺子可教!
“首先,你这个问题有些本末倒置!难道儒家没教过你,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
“百姓若有吃有穿,谁会干造反这种送命的事儿呢?并非我们诛杀了六国勋贵,六国百姓才会反。而是我们诛杀六国勋贵之后,百姓活不下去才会反!
“还有,我给你的《抡语》到底有没有好好看?何为无故诛杀?无故之意乃无缘无故,我们找点儿缘故不就行了?”
诸位公子细细想想,似乎是这个理啊!
只有扶苏依然皱着眉头。
“但是,让百姓吃饱穿暖,单只这一件,何其困难……”
呦,小伙子可以啊,这就想到重点了。
“不难,为师会带着你们亲手播种希望!来吧,御花园走起……”
之前被柳白说的兴奋不已的众人,闻言瞬间垮下了脸。
特别是胡亥,心里不住嘀咕。
这人怎么回事?怎么就跟种地杠上了呢?
播种希望?这希望我可不可以不要?
难道这事不该扶苏一人去吗?为什么拉上我们?
想法虽多,但脚已经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那些前车之鉴历历在目,实在是不敢不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