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器工匠、销售主管以及营运相关人员,还有做临时工的女人们,全部加起来将近五十名员工,没有一个不知道昨天宋浩死了的事。虽然上司说了让大家不要慌乱,可事实上,人们不可能不担心,大家只要一见面就会说到这件事。
其中,闫春却一直在默默干活。缺少了宋浩,他的工作量都加大了。
警察从早晨就到了,继续询问有关情况。好像是想问出来宋浩有没有自杀的可能性。确实,在当时那种情况下,不可能有其他人下毒,不过,话虽如此,大家怎么都想不出宋浩会自杀。
警察问到闫春时,大家刚吃过午饭。虽然他昨天也被问过话,不过今天问话的是王彦。
“听说,闫先生您和死去的宋先生关系最好?”
“是的。”
“我很冒昧地想问您一件事,宋先生的儿子——那个,是叫宋洋吧,他这个人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比方说,品行是不是不好?”
“那是以前,现在,他应该是在很用心地工作了。”
“现在?这么说,他以前出过什么事?”
“啊?……要说‘以前’,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大概……还是在他上高中时,好像出过一点事。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
“到底什么事?”
“打架什么的,就犯了点儿事。宋洋曾经因为和飞车党之类的朋友混在一起,被这边的派出所叫去训导过……但是,具体情况我就不清楚了,你们可以问问他妈妈。可是,你们为什么会问起宋洋的事?”闫春留意到他的问题,“难道你们在怀疑他?”
看到闫春一脸惊讶,王彦笑笑说:“听说宋先生和他儿子经常吵架,这件事你知道吗?”
突然被警察这么一问,闫春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哦,是的。”
宋家两父子争吵的事情,闫春也亲眼看过几次。当着客人的面都吵架,可见他们之间的关系是不太好。
“但是,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最近他们关系很好的。因为宋洋高中毕业后又考了大学,现在在北京工作,人也变了,比之前好多了。”闫春急忙补充说明。
警方这样问,肯定是在怀疑宋洋。听说宋浩是通过胶囊将毒药服下的,那么,装在胶囊里的毒药就是宋洋让父亲喝下去的了?但是,怎么会呢?闫春对此很担心,完全没心情干活了。
临近傍晚时,谢凯又出现了。当时,武春收拾好工具后,准备去洗洗手和脸,不经意间从走廊的窗户向外扫了一眼,发现谢凯就伫立在外面,正在遥望远方的山峦。他的目光仿佛在追逐着即将西沉的夕阳,眼睛半睁半闭,脸庞被晚霞染成了红色。
“警官,你还在啊?”闫春隔着窗户问他。
“是啊,我想再打扰一下,参加宋先生的守灵。”谢凯回过头来。
“是么……我也和你一起去吧。不好意思,能不能请您先去我家一下?”
“好的,那么上车吧。”谢凯今天似乎独自来的,那个叫王彦的不知去哪儿了。闫春觉得谢凯的车子还不错。
“请问,现在案子有什么进展吗?我似乎一直没看到宋洋啊。”闫春叹道。
“是啊,警方现在正在搜查宋洋的去向。”
“什么?这么说,宋洋现在下落不明了?可是,他怎么也不可能是凶手的。我觉得你们找错人了。”
“不,我没说他是凶手。我只是说装在胶囊里的毒药可能是宋洋给他父亲的。”谢凯说道。
“那……那不是一样吗?你、你亲眼看到宋洋把药交给他父亲了吗?还是说,就凭一点蛛丝马迹乱说的?”
“不,我并没有亲眼看到,也没有证据。从目击证人的话来说,从当时宋浩的表情、动作以及之后我又搜集到的一些线索,分析推理后,可以断定他是吃下儿子给的药而死的。”谢凯说。
“为什么……你怎么知道?仅凭你这种猜测,就认定宋洋是凶手?!”
“哦,是这了。”谢凯把车子靠边停下。
闫春的老婆出来,将谢凯请了进去。
“非常感谢您邀请我吃饭,那我就不客气了。”谢凯倒是很不客气地走到闫春对面坐下了。
“警察先生,您能不能跟我解释一下刚才的话?”
“对,刚才的话。所以,我要先请问闫先生,如果您也像宋先生那样,突然痛苦不堪,想到可能是因为刚才服下去的胶囊引起的,您会怎么做?”
“怎么做?……这种事,我当然会赶紧去找医生……要是动不了的话,会先呼救。”
“如果,您明白是有人要杀您呢?”
“如果我知道是准要杀我,至少会把那人的名字说出来。换了任何人都会这么做的。”
“但是,宋先生什么也没做,什么话也没留下。宋先生当然知道是谁让他服下有毒的药的,所以,他才什么都没做,什么话都没留。我们来设想一下宋浩服用胶囊的时间,他应该是空腹或用餐时把药吃下去的。胶囊溶解后,就产生作用,然后就死了。即便如此,徐建当时就站在他面前,只要他愿意,绝对有足够的时间向对方呼救。但是,宋浩什么也没说就死了,连是谁给自己的药都没说。为什么他没有说出来呢?”谢凯看着他问道。
“是啊,他什么也没说就死了,肯定有他不能说的原因。”闫春的老婆走了进来,把茶放到桌子上,追不及待地抢过话头,“也就是说,因为给他药的就是他儿子。”
“你要说宋洋是凶手吗?”
“可是,也只能这么想了。对吧?警官。”
“不,我可从没说过宋浩的儿子就是凶手。”
“什么?但是……”二人不解。
“我是说,宋浩最后是吃了宋洋给他的、装有毒药的胶囊而死的——也就是说,宋洋把装有毒药的胶囊给了他父亲,但并没有杀死他父亲的意思。也许这件事是意外,或者,有某人指使他这么做……两种可能都有。再或者,是有人想害死宋洋,结果却误杀了他父亲。”
“某人指使……那‘某人’就是凶手了?”闫春问。
“是的。警方现在正按照宋洋就是凶手的方向追查,确实,也不能断言绝对没有这种可能,但是,从大家提供的线索来看,我认为,可以认定宋洋并非凶手。这次的事件存在几个谜题。其中,首先需要解开的是凶手有什么动机,必须杀死宋浩不可。”
“根本不可能有那种动机。”闫春说,“阿浩从没做过什么过分的坏事,要人必须杀死他,绝对没有,是的,没有。”闫春好像是在说服自己一样,不断地用力点头。
“阿浩家,你不知道,和我们家一样,原来都是抗日战士的后人。我们家里的人都很随和,我从小就很了解阿浩,他是个典型的爽快人,没有花花肠子,决不可能干任何坏事。他不是那种会招人记恨的坏人,绝对不是。”
“我们就先假设宋浩是个非常好的人,”谢凯说,“但是,并不是说,他一直都是好人,所以就不会被杀。”
“嗯,那倒是……”闫春勉强点头,“但是,虽说如此,至少阿浩,他不可能招人怨恨。”
“我也这么认为。警察先生,您不知道,所以可能不明白,宋浩她从来都不会驳斥别人说的话。他挺沉默寡言的,很随和的。”闫春的老婆说。
“明白了,听过二位的话,我也这么认为。第一个谜题的答案就是——宋浩的死不是谋杀,可以说是意外死亡。”
闫春点点头:“可是,宋洋越是不出现,警方就越会怀疑他,是吗?”
“是啊。所以如果不能尽早发现宋洋的尸体……”
就在这时,有人从外头跑进来,喊道:“尸体,你们是说宋洋可能死了……宋洋他已经死了吗?!”
谢凯抬头一看,见进来的是个十几岁的少女。
“哦,这是我女儿,闫莎莎。她在读高中,平时住宿,周末才回来。”闫春介绍道。
谢凯点点头:“是的,大概已经死了。”
“‘大概’……那么,还不确定吗?这种话你怎么能信口胡说呢?就算是假设……”闫莎莎似乎很生气。
“那么,请允许我问一句。”谢凯继续说,“你们认为宋浩还活着,是吗?”
“这个嘛,当然了……”闫莎莎说道。
“你们真这么想吗?收到父亲的死讯这么久都还没回来。即使是这样,你们也还认为宋洋他仍然活着吗?”
“……”
“你们能向我解释一下,宋洋现在活着却不回来的理由吗?”
“……”三人无言以对。
面对沉默的这家人,谢凯说明了他认为宋洋没有回来的原因。
“这么说来,按照您的想法,他是死在周围的某个地方了?”闫莎莎问,那副架势像是恨不得冲过去把谢凯打一顿。
“我想不出其他的可能。但是,警方也在搜寻他的尸体,只是这附近的山林不算小,需要好一阵子。”谢凯说。
这时候晚饭准备好了,闫春的老婆招呼大家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