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久有些不解：“这案子和你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你为什么要杀了这些人呢？”
王可冷冷看着他：“谁说没有关系？我想这么多天，你们也查清楚了我的身份。我爸当年就是因为这件事，被逼迫自杀的。当时找不到凶手，非说是公交车有问题，公交公司不想承担责任，就将这事推到我爸身上，说他不好好检查车辆问题才造成了悲剧。后来他承受不住被害同事家属的嘲讽和辱骂，还有媒体的追责，自杀了。他死后，我和我妈过了一段很惨淡的生活。没办法在家里继续待下去，就只能搬家到别处。后来的事情，你们怕是也查清楚了吧。”
王彦在监控室里听他说着这些，苦笑道：“凯哥，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分明也不是车队队长的责任，为什么死者家属要找他们家的麻烦？”
“因为人的悲伤愤怒需要一个宣泄口，死者家属找不到凶手，只能冲着当时车队负责人去。外加媒体的渲染，再就是——责怪别人总比责怪自己来得轻松。让仇恨愤怒来冲淡怀念，悔恨，悲伤，这是人的本性。人总喜欢在变故发生的时候，用任何办法来减少自己心中产生的伤痛。”谢凯的语气平平淡淡，但是王彦似乎在他语气里听到了一丝无奈和失落。
此时，审讯室里毛久又问：“你用了这么复杂的办法报仇，还将多年前的凶手都引了出来，这些事情不可能是一个人独立完成的。说吧，是不是有同伙？”
“同伙？是我自己做的。”王可说。
“那——为什么变性成女人？你这表妹呢？”毛久问。
“我妹妹已经去世了。她家里没人了，病重的时候我去看过她，隐藏了她死亡的事实。之所以整容成她的模样，是因为我本来就想当女人。”王可微微笑道。
王彦在监控室里听得一身鸡皮疙瘩：“我去，这人是不是变态啊？或者本来就有性别倒错的心理疾病？”
谢凯缄默不语，盯着玻璃后面王可，或者说南泰宁微笑的那张脸。
虽然他不知道南泰宁之前是不是有什么性别认知的问题，但是起码这一刻，他感觉变成了王可的南泰宁，脸上的微笑居然是幸福的。但是看他的眼神——与其说是因为变性这件事感到幸福，不如说——仿佛是在回忆，想起了什么人和什么事，而觉得幸福或者开心。
之后，谢凯发现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手臂上的纹身。谢凯眉头微动：莫非是想到了和纹身相关的某个人？
“还有，我们的调查显示，当年高铁事故，你在殉难者名单里。是怎么逃过一劫的？”毛久问。
“哦奥，这个问题很好解释，因为我中途下车了。”王可好笑地说道，“不过就是我运气好罢了，难道你们为了这个问题还调查很久么？”
毛久觉得有点儿无言以对。但王可的认罪态度很好，让他也没什么好继续追问的。
案子就这样突然结案了。最后一个被王可报复的人便是当年的最后一个帮凶，叫林杰。虽然受伤很重，但是倒是没死，在医院躺着。
林杰也交待了当年收了苏玉华和张斌的钱，帮他们“消失”的事情。后来苏玉华和张斌内讧，杀了张斌，俩人也只好帮她继续处理尸体。
案子到现在就算结束了，然而谢凯却觉得，这仿佛是一个开始。
王可被收押之前，谢凯去探望，问起纹身的事情。
“哦？因为是我爱的人帮我纹上去的，所以我很喜欢。”王可笑着说。
“那个人是日本人吗？”谢凯问。
“你为什么要问这些？”王可探究的眼神看着他，“为什么想知道我纹身的事情？”
谢凯笑道：“只是觉得很特别。啊，还有一件很好奇的事情。”说着，谢凯将那一片照片的残片递到他的面前：“这张硕士毕业照为什么要烧掉？如果你为了隐藏以前的身份的话，那为什么是现在才烧掉？这燃烧的痕迹还很新。”
“警官，这你就管太宽了吧。以前的东西，我扔得差不多了，只是照片才找到，这才烧掉。”王可笑道，“我能说的只有这些了，其他我不知道，也没什么好说。你请回吧。”
“难道你的纹身，不是和日本的浮世组织有关么？”谢凯突然问道。
“浮世？那是什么组织？”王可的神色看不出端倪。
“一个喜欢在自己身上纹浮世绘风格纹身的黑帮。”谢凯说。
“黑帮？”王可失笑道，“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谢凯盯着他的神色看了许久，见他不再想说什么，也就此作罢了。
出了拘留所之后，瞧见王彦早就在大门外等了很久。看到谢凯出来，王彦立即高兴地迎了上去：“凯哥！总算可以回去了吧？”
“可以了。对了，柳姑娘呢？”谢凯问。
“切，她听了我讲完了这个案子之后，立即回去码字了，说要写出来发微博上，那肯定很多人关注。”王彦无奈地说道，“不管她，我们去吃饭？”
“嗯，好。”谢凯笑道。
……
雨，已经连续下了三天。
这云层还真厚，康雪心里想。天气预报说这场雨得下到明天中午左右，真够扫兴。她把前座的椅子尽量压低，身子躺在上面，尽量地放松自己──已经连续在车上坐了好几个小时了，她感觉腰酸背痛。
现在是晚上十一点五十。
早知道刚才应该我去买才对，康雪望着车窗外心想，这孙子到底跑到哪里去买了？
仔细一看，刚好看见谢晓正从远处的街灯下往这边跑过来。康雪急忙打开车门。
“喂喂！看你淋得全身都湿了！为什么不打伞呢！”康雪打开车门，撑着一把伞迎了过去。
谢晓是他们重案组新晋的刑警，不光是脸蛋俊俏，而且办事能力也相当好。不过现在帅哥全身淋得湿答答的。
“来，快点上车，看你全身都湿透了。”
“嗯……”谢晓坐在驾驶座上，用纸巾擦着头发上的雨水：“喏──便利店买的便当。趁热吃吧！”
他说着，把装便当的塑胶袋放在两个人中间。
“你的伞怎么了？”
“被偷了。”
“啥？”
“我买了便当，付过钱之后伸手想拿伞，结果伞竟然不见了。”
“你特么——明明是个刑警，还被小偷偷了东西——”
“店里有个人趁我不注意的时候把伞偷走了。”谢晓苦笑着摇摇头道，“我想他一定做梦也没想到偷的竟然是警察的伞吧？”
两个人对视一眼，然后同时笑了起来。
“你打个电话到车上来不就行了？我给你送伞过去！”
“不，那怎么行！”谢晓摇摇头道，“万一那个张金趁着我们两个都不在车上的时候出现怎么办。”
“唉，可你这样子容易感冒。”康雪说道。
“你担心我，对不！”谢晓嬉皮笑脸笑着说道。
“行了，”康雪说道，“又来了。你看！”
谢晓收敛了笑容，同时把视线移向车窗外。
他们俩在通缉犯张金的情妇家附近埋伏，已经是第三天了。而他俩的车刚好停在埋伏的那栋房子后面的角落里。车子停的前面不远的地方，有一段长长的石阶直通房子后头的一处小公园。
这两三天来，俩人一直在雨中埋伏着，等待张金的出现。
“真的！是昨天那个女孩。”谢晓附和道。
这是个很诡异奇怪的女孩子。女孩手上撑着白色的雨伞。年纪看上去只有十六七岁。但是每天一到十二点，她就会到公园下面来。之后提着塑料袋，一走进树荫下便收起雨伞靠在树干上，然后脱了衣服，放在塑料袋里。
脱掉外套和裙子之后，露出内衣外罩着一件类似白色浴袍的东西。之后少女就光着脚往雨中走去。
当然，不一会儿工夫少女便已全身湿透，但她却一副毫不介意的样子。双手合掌在胸前做祈祷的姿势，往长长的石阶走去。
“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谢晓说道，“这小公园里是有个寺庙遗址，可是只剩下个草亭子和神像了。她这是上山去拜神么？”
“但更牛逼的是，她竟然没有感冒！”康雪感叹道。
“她这样子来来回回地在石阶上走了三十多次吧，这体力也真是惊人。”谢晓摇头道。
这片房子后头有一座小丘陵，所以台阶不低，可以说是挺高的。一般人只要来回走个两三回就已上气不接了下气了。不管少女是为了什么目的这么做，但毫无疑问的是，她的确在非常认真地做这件事。
